她盯著床帳子,盯得又開始打瞌睡,才回神一般,死命張大了眼睛,篤定道:“卯時過半,陛下肯定,馬上要醒了。”
殷無執又看了她一眼。
姚姬又敏銳地剜了回來。
哀家坐了一夜,你跪了一夜,你比哀家慘!
殷無執收回視線。
齊瀚渺默默縮著頭站在一旁。
誰能忍心打碎一個母親的卑微幻想?
不過只是想看到兒子早起而已,她又做錯了什麽呢?如果這個時候告知陛下通常都是午時才醒,一定比殺了她還難受吧?
善意的隱瞞,有時也是必須的。
畢竟,這可是一個懷抱希望、一夜未眠的母親啊。
真相對於她來說,實在是過於殘忍了。
第16章
薑悟自然是不可能睜眼的。
如果沒有這具可以被人觸碰到的軀殼,他可以獨自睡到地老天荒。
可惜他現在是個人。
姚姬努力張大眼睛,生理淚水充斥著眼眶,她竭力抬手擦了一下,問:“悟兒為何還不醒?”
齊瀚渺歎了口氣,道:“陛下近來,都是午時左右才會醒來。”
姚姬仿佛聽到了什麽極為可笑之事:“陛下自幼極為勤勉,三歲便養成了卯時起床讀書的習慣,七歲開始習武,更從未在寅時半後下過床,後來先帝見了心疼,還特別下旨強迫他午時務必休息一個時辰,此事至今依然在百姓之中口口相傳!”
她說:“你現在告訴哀家,他日日睡到午時?!”
“……也是近期才養成的習慣。”
“不可能。”姚姬上前來,道:“他剛登基的時候,也還是會時常前來請安,最近……最近……”
她眼珠顫動,忽然不敢去想,幾步撲到龍榻前,柔聲道:“悟兒,悟兒,你醒醒,該起床,悟兒……”
薑悟的身體被輕輕地搖著:“悟兒,悟兒……”
噩夢一樣的女聲穿透了他的意識。
……這個女人又來了,又來了,又來了。
她到底想怎麽樣。
不聽不聽不聽,不起不起不起,煩人煩人煩人。
封、印、五、識。
疼。
又被掐了。
喪批感到絕望。
他沒有討厭過什麽,但從現在開始,他決定討厭這個女人。
“太后。”殷無執的目光落在薑悟手臂上的掐痕上,克制道:“您往日,便是這樣叫陛下起床的麽?”
姚姬低頭,緩緩把手縮了回來,道:“他為何不醒?”
以前不是這樣的,若是叫不醒,只要掐他兩下,他便會條件反射地醒來,乖乖看書,乖乖習武,乖乖聽話。
谷晏打起精神走了過來,道:“太后,讓臣瞧瞧陛下。”
姚姬失落地讓開了身子。
有一瞬間,她感覺自己手中一直攥著的東西丟了,就像是一抔沙,使勁想要攥緊,卻不知在何時,流失的更快。
如今一粒也不剩了。
換成谷晏坐在床邊,他先是檢查了一下薑悟的脈象和眼睛,然後歎了口氣,細細地幫薑悟揉著手臂上的傷痕:“陛下睡了一夜,也該醒醒了。”
“陛下,您昨日把大家都嚇得不輕,若是醒了,便睜開眼睛看看臣,好不好?”
薑悟不理他。
沒有人可以叫醒封印五識的喪批。
“世子殿下,也已經跪了一夜。”
薑悟尚且沒什麽反應,殷無執卻微微掀起了睫毛。
“您若是一直不醒,世子殿下只怕要被太皇太后放回府了。”
喪批開始猶豫。
他的確很困,但直覺告訴他,太皇太后的確可以做出這樣的事情,如果殷無執走掉了,那歷史就可能崩盤,他可能還需要再另想辦法把殷無執弄回來。
……喪批以前當然是不在乎所謂歷史的,畢竟他以前是阿飄,一切走向都跟他沒什麽關系。但他如今身在歷史之中,不管也得管了。
但是,不想醒,不想睜眼,累。
“陛下就開眼給臣看看,看看,陛下是不是真的沒事?這樣大家也都放心了,太皇太后知道陛下一定會醒,也就不敢隨便放走世子了。”
奇跡發生了。
殷無執屏住呼吸。
谷晏都微微吸了口氣。
喪批慢慢地,張開了……一隻眼睛。
剔透的眼珠一動不動,與谷晏對視了兩息,便重重合上了。
殷無執沒忍住,彎了彎嘴角。
谷晏笑出聲:“好,既然陛下醒了,臣等便不打擾了。”
姚姬沒看到剛才一幕,見谷晏起身,便問:“陛下……”
“陛下醒了,但尚未睡夠。”谷晏說:“太后,先回去休息吧。”
“若是如此,他方才為何不理哀家?”
谷晏望著她,含笑道:“臣怎會知道呢?”
姚姬後退一步,眼睛瞬間紅了。
所以,薑悟是故意的嗎?
他聽得到,也感覺得到,可就是,不願搭理她。
他終究還是,恨她,怨她,厭惡她了?連最後一點情分,都不顧忌了?
姚太后被扶出了太極殿,齊瀚渺也立刻派人去通知了太皇太后,表示陛下已醒,不必擔憂。
谷晏收拾了藥箱,回頭看殷無執,喊:“殿下。”
一個東西丟了過來,被順勢接住,谷晏道:“藥油,手臂膝蓋都可以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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