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後,殷無執直接把他放在了床上,薑悟自然地往後仰,隻聞‘咚’一聲響,腦袋直接磕在了床頭。
原是殷無執把他放的太靠近了。
殷無執眉心一抽,伸手把他往床尾拽了拽,想說什麽,又吞了下去。
心道活該。
薑悟被磕的懵了一會兒,才說:“疼。”
殷無執只能坐在床邊,五指穿入他的腦下,溫熱的掌心托著他的後腦杓,輕輕揉了揉。
薑悟仰起臉看他,道:“殷愛卿,也上床睡吧。”
此刻他的腦袋就枕在殷無執的掌心上,巴掌大的臉,看上去果如玉偶一般精致可人。
殷無執道:“又打什麽主意。”
薑悟覺得離他近一些,也許他會更好下手,他說:“上來。”
殷無執看了他一會兒,把手抽回,沉默地躺了上來。
薑悟閉上眼睛等了一會兒,一直沒有等到他動手,於是又睜開眼睛:“朕想看著你。”
殷無執伸手,把他腦袋扭向自己。
殷無執的側臉也很立體,刀削斧鑿一般,漂亮的相當凌厲。
但那股少年氣尚未褪去,臉部線條便顯得相對稚嫩,沒完全長開似的。
“殷無執。”薑悟問他:“你是不是很氣朕。”
“是。”
他沒有否認。
薑悟又問:“你是不是恨朕。”
“是。”
薑悟再道:“你是不是覺得朕卑鄙。”
“是。”
“朕無恥。”
“是。”
“朕該死。”
“是。”
“你特別想殺了朕。”
一陣寂靜。
殷無執說:“睡覺。”
薑悟心裡懸得不舒服:“你難道忘記了,朕明明跟你約好了,卻沒有去,你那日,是不是等了一夜。”
殷無執抿唇,睫毛飛速地閃了幾下。
“殷無執。”薑悟說:“朕派人去看了,你傻傻的,還穿著粉白的鬥篷,帶著阿桂,你為何穿成那樣。”
殷無執鼻頭逐漸泛紅,眸中水光傾覆。
薑悟說:“蠢死了。”
殷無執豁然坐了起來——
“不許走。”薑悟道:“你方才還衝奴才發脾氣,朕要入口的東西,與你有什麽乾系。”
“因為我喜歡你。”殷無執渾身緊繃,薑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聽到他嗓音沙啞無力:“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我受不了別人覬覦你,因為我喜歡你,所以你失約也沒關系,因為我喜歡你,所以縱然你無恥卑鄙可恨可氣甚至該死,我還是可以原諒你。”
薑悟理解不了:“朕這樣壞,這樣欺負你,你為何還要喜歡朕。”
殷無執沒有吭聲。
“殷無執。”薑悟鬧不清楚,若是殷無執一直喜歡他,那他接下來要怎麽辦,難道就任他喜歡嗎,他說:“你為何喜歡朕。”
弄清楚他為何喜歡,然後從根部解決問題,讓他不再喜歡。
“殷無執。”薑悟很吃力地喊他:“殷無執,殷無執,殷無執,你說……”
“沒有理由。”
薑悟露出了迷惑的神情。
“你這種人,渾身上下沒有一個優點。”殷無執說:“你對我做的每一件事,都不值得被我喜歡。”
“你身為天子,不思朝政,憊懶可笑。”
“你身為小輩,太皇太后被下毒你不管,宮中一盤散沙你不問。”
“你身為君主,公然羞辱、虐待、刑罰下臣,無理取鬧,不可理喻。”
“你身為一個人……”殷無執一字一句地說:“你連自己的口齒,自己的手腳,你都懶得用。”
“你甚至不配為人。”
“你以為我喜歡你是因為你好麽?”殷無執哼笑道:“你渴望我說出你哪裡好?”
“你做夢。”殷無執說:“我喜歡你,單純因為我蠢,我犯賤,我被下了降頭!”
空氣中,只有殷無執粗重的呼吸,還有心臟重重敲打在胸骨上的撞擊聲。
薑悟傻傻看著他,好一陣才說:“那你,何時能不蠢,不犯賤,不被下降頭。”
殷無執笑了一聲。
接著又笑了第二聲。
他偏過頭來看著薑悟,很久才說:“你最好,期待不要有那一日。”
“因為啊。”
“我會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飲乾你的血,食盡你的肉。”
薑悟下意識說:“應該會很疼。”
殷無執繃著嘴角,漆黑的眸子裡,清淚猝不及防地滾落。
他狼狽地轉過臉,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太極殿又靜了好一陣。
薑悟緩緩撐起身子坐了起來。
長發披散下,精致的五官剪影看著有些淒清。
他不是傻的。
殷無執後來說的那些話,不過只是狼狽的挽尊。
他只有一句話是真的。
“沒有理由。”
世事皆有因果,有因才會有果,所以喜歡,也一定是有原因的。
可殷無執說的對,他身上沒有一個優點,他不是一個好皇帝,不是一個好兒子,也不是一個好孫子,更不配被稱作一個人。
在遙遠遙遠的漂浮中,薑悟時常會感到奇怪,自己為何會存在。
有時遇到的道士也會感到奇怪。
一個對世間沒有半分留戀、一個視一切悲歡離合皆同無物的,孤魂。說他是孤魂都高看他了,畢竟孤魂也是因為執念才會遺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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