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空聞道:“老衲這個年紀,才叫將死未死,陛下如今風華正茂,為何會有這種想法?”
“因為,朕是死了又活,比起活,朕更喜歡死。”
空聞看了他片刻,道:“每個人都會死,陛下何必執著非要現在死,何不趁還活著,做些有意義的事。”
“每個人都會死,那為何不直接死,活在世上浪費許多糧食再死,不是罪過。”
“死有輕於鴻毛,亦有重於泰山。”
“既然都是死。”薑悟說:“殊途同歸,泰山鵝毛又如何。”
空聞:“阿彌陀佛。陛下如此固執,可願與老衲分享緣由。”
薑悟:“朕已將緣由告知。”
空聞怔:“陛下何時告知。”
薑悟:“。”
騙子和尚,根本不能解惑。
薑悟乘轎離開之後,空聞與太皇太后交談時還有些恍惚:“陛下隻說了,想死,老衲問其緣由,陛下說喜歡死……老衲,難以扭轉陛下之喜好。”
太皇太后臉色難看,姚姬則頓時慌了:“怎麽可能難以扭轉,你隻管告訴他活著有多好,死了有多糟,不就好了?”
空聞為難:“可老衲,還未死過。”實在是無從對比。
太皇太后冷笑:“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知道活著有多好。”
姚姬臉色煞白。
她踉蹌著後退兩步,搖頭道:“悟兒,尚未娶妻,尚未生子……尚未來得及享受什麽,怎麽會,有如此極端想法。”
薑悟回去便又窩在吊床上睡著了。一覺醒來,齊瀚渺正好焦急地蹲在他腦袋邊兒:“陛下,昨日世子為陛下蒸蛋羹之事被發現了,太皇太后正在行刑。”
其實盛國寺裡並不禁食雞蛋,但這次與往日不同,來祭拜的乃是天子,大家為了不得罪皇室,自然是一點忌諱都不能犯,畢竟雞蛋嚴格來說也算葷腥。
薑悟到地方的時候,已經行刑完畢,人都散乾淨了,他只看到了定南王,後者臉色凝重,見到他急忙行了個禮:“陛下怎麽來了?”
“殷戍何在。”
“殷戍犯了戒律,奉太皇太后之令,已被押下看管。”
“皇祖母呢。”
“太皇太后累了,正在院中歇息。”
薑悟命人把自己抬到了皇祖母的院子,後者正在與文太后在一起喝茶,見他到來,便沒好氣:“這般急匆匆的,是為何事?”
“雞蛋是朕吃的。”
太皇太后寒目道:“是誰給你拿的?”
“朕讓殷無執拿的。”
“他難道不知寺中禁葷?”
“朕逼他拿的。”薑悟的肩膀被輕輕按住,文太后遞給他一杯茶,道:“皇祖母沒要他性命,只是暫且關了起來,他的確犯了戒律,不罰不行。”
薑悟看著她塞在自己手裡的茶盞,因為有膝蓋撐著,哪怕他沒有用力,茶也依舊安然,文太后哄他:“先喝杯茶,下下火兒,聽話。”
薑悟拿手推了一下那茶盞。
杯子當啷掉在地上,並未起到什麽威懾作用。
太皇太后與文太后對視了一眼,前者冷冷道:“怎麽,還擱皇祖母這兒鬧起脾氣來了?”
文太后抿了一下嘴角的笑意,蹲下身把杯子撿起來,道:“好了,你先回去,等到咱們回宮之時,會放了他的。”
“現在就放。”
“現在不可。”
薑悟一聲不響。
文太后把杯子遞給侍女,保持著蹲在地上的姿勢仰臉看他,道:“呦,還噘嘴呢,真生氣了?”
薑悟腦袋和睫毛都耷拉著,還是不吭聲。
文太后想了想,道:“悟兒是不是想見他?”
“放。”
“若是放了,皇祖母威嚴何在?”文太后道:“這樣,你先回去,讓齊給使去看看他,給你報個平安,好不好。”
薑悟終於看她,文太后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道:“好了,回去吧,母后何時騙過你,他一定沒事。”
最好沒事。他想,若是殷無執死了,他便也不活了。
……不對,其實殷無執死了更好,這樣他便不用活了。
所以他為何要多跑這一趟,累死喪批了。
齊瀚渺被派去看殷無執,這廂,薑悟被身邊人重新推回了小院,路上忽然有人攔住了他,是姚姬:“悟兒。”
薑悟:“。”
已經累到不想說話。
姚姬揮了揮手,把推他的人趕來,自己來推著,道:“悟兒,難得清靜,母后帶你到處走走。”
“。”廟裡有什麽好走的。
姚姬歎了口氣,將他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道:“聽說齊瀚渺去看殷無執了,你先去母親那兒罷。”
薑悟:“。”
姚姬便將他帶到了自己的院子裡。她的房間比薑悟住的還要小上一些,但依舊乾淨簡潔。室內燃了熏香,姚姬把他放在桌前,道:“要不要吃些東西?”
薑悟已經閉上眼睛,開始假寐。
“悟兒。”一隻手拂過他的耳畔,姚姬輕聲道:“母親以後不會再那樣對你了,你還這麽年輕,不該有輕生之念。”她眼睛紅了紅,道:“此前母親一直不許你近女色,是母親的錯,現在,你都這麽大了,母親送你件禮物。”
室內的熏香讓人恍惚了起來,薑悟下意識張開眼睛。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