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不會走。”薑悟慢條斯理地邁動腳步往前,懶懶地道:“你正常點。”
“你不是做了太久的鬼,擔心你摔著。”
殷無執帶他出了太極殿,然後放松了一些。
外面的確酷暑難耐,從站立的宮人臉上就能看出來,但薑悟一出門,就感受到了一股涼意,有一個幾個下人一人推著一小車冰塊跟在了他身邊。
薑悟走的晃晃悠悠,很快便又朝殷無執貼了過去,殷無執摸了摸他的頭:“熱不熱?”
身邊圍著這麽多冰塊,熱才奇怪呢。
薑悟上半身掛在他身上,挪著腳往禦花園走,又走了半刻鍾,殷無執再問:“要不要抱。”
有了他這句話,薑悟直接癱在了他懷裡。
殷無執失笑,把他抱了起來。
他們登上了假山的涼亭,薑悟被放在上方準備妥當的涼椅上,那一車車的冰塊也都堆在了涼亭一側,風一吹,通身沁涼。
薑悟癱在涼椅上,張嘴吃掉殷無執喂得西瓜,道:“殷愛妃。”
殷無執一頓,又給他塞一口,板臉道:“叫什麽呢。”
薑悟偏頭望他,道:“愛妃。”
愛妃就愛妃吧,殷無執剝了個葡萄塞進他嘴裡,道:“今日抽什麽風。”
談不上抽風,他只是突然想試試正常人都是怎麽生活的,可沒想到,正常的生活也是這麽累,人為何不能飛呢。
但累歸累,累過之後有這麽一個可以隨時躺平的地方,還有一個隨時可以抱住他的人,這樣的生活,似乎也不錯。
薑悟雙手松松垂在一旁,一邊想,一邊合上眼睛。
“殷無執,我很舒服。”
殷無執看著他。
薑悟愜意地說:“我在做鬼的時候,總覺得世上沒有什麽值得在意的,因為沒有開心,所以也就沒有不開心。”
不知道開心是什麽樣子,自然也無法了解什麽是不開心。
可是做人不一樣,做人有喜怒哀樂,就好像,疲憊過後躺在這裡才能感覺真正的愜意與舒適。
若是一直躺在那裡,反而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了。
他喪得習慣了,所有事情都不放在眼裡。
但其實人都是這樣的,喪批跟人類的不同之處是這世上他一切都不在乎,可是其他人一樣有不在乎的一些東西。
這並不能說明他便不正常了。
他一直覺得,死掉有無數好處,所以無法忍受活著有半分不好。
嫌活著太累,嫌不能好好睡覺,嫌要早起上朝,嫌總有其他人來管他。
但其實,他只是沒有找到活著的好處。
就像喜歡一個人。
接受不了他的一個缺點,那麽他所有的優點都是白費。而如果喜歡他一個優點,則可以蓋過所有缺點。
“陛下,現在有要在意的人,或事了麽?”
薑悟不知道,但他就是覺得這一刻很舒服。
舒服到讓他不知道怎麽來形容。
明明之前也很舒服的,總是癱在那裡,看著就比辛辛苦苦的其他人幸福多了。
可這是他真真正正第一次感到幸福,難以言喻的幸福。
他在陸地上走著,慢吞吞地挪動雙腳,累了往旁邊一癱,有人接住了他,他說不想走了,有人便將他抱了起來。
耳畔蟲鳴喧鬧,這是平靜的不能再平靜的夜晚。
可是,好幸福。
遊蕩了那麽多年,從未感受過這種幸福,他應該會記住很久,哪怕有朝一日他忘記了殷無執長什麽樣,忘記了今日具體發生了什麽事,可這種深入骨髓讓人戰栗到全身酥軟的幸福,應該會永遠銘記。
還想要更多的幸福,像今日一樣的幸福。
“殷無執。”他說:“你真好。”
“好到可以蓋過這個世上的所有不好。”他覺得這樣說會讓殷無執開心:“我們私奔吧。”
一陣寂靜之後。
殷無執說:“外面,可能沒有做皇帝那麽舒服。”
薑悟想了想遊蕩千年的那些日子裡,見過的普遍勞苦大眾,還有未來坐著電龍的擁擠人群。
他感受著身邊沁涼的冰塊,再看了一眼假山下抹著汗水的下人。
“我是說,我們去逛街吧。”
第86章
第二日,薑悟便丟了輪椅,與殷無執一起出了宮城。
門口有人在喧鬧,薑悟沒有在意,倒是殷無執撩開窗簾看了一眼,道:“是秋無塵。”
薑悟仔細聽了聽,似乎是秋無塵想進宮面聖,一直被攔在宮外,小喜正在說話:“行行好,我們真的有急事面見陛下,麻煩世子殿下出來一趟也可以。”
薑悟道:“她是來找你的。”
秋無塵正倔強地站在太陽下,耳畔掛著的紅絲線也已經被汗水浸濕,她臉色有些冰冷,又有些緊繃,好像在焦慮,又仿佛在忐忑。
一輛馬車在她面前停下。
車門大開,一顆比針尖大點的紅砂痣落在她眼中。
殷無執還沒下車,她便驀地衝了過來:“殷無執,殷無執你怎麽做到的,你是怎麽做到的?!”
守衛急忙上前把她攔住。
薑悟透過車窗看她。
女子雙目赤紅,面色癡狂,她當是點了朱砂來的,但已經被汗水衝洗掉,那一抹水滴似的紅看上去有些淒慘。
她被守衛抓著手臂,身體掙扎著前傾,朝殷無執叫嚷,目光滿是渴望與乞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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