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眼前這個血氣方剛正處於年輕氣盛時期的王太子卻絲毫不曾被那些情感上的欲望所控制。
他打量她的眼神非常淡漠且理智,那目光,就像是在衡量著一個物品——是否有價值、有作用的物品。
若是無用,就會毫不留情地舍棄。
女沙赫心裡微微一凜。
她已經在戰場上親身體會到了這個人的武勇和善戰。
而此刻她又發覺,她或許依然低估了這個年輕的王太子。
武力上的強大並不是最可怕的。
這種不被外物所誘惑,不被欲望所左右,不被感情所動搖的人,無論什麽時候,都理智到近乎冷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女沙赫垂下眼,低下頭,仍舊是一派馴服的模樣,跪伏於薩爾狄斯腳下。
薩爾狄斯沒有開口,她也沒有發出聲音。
許久之後,才有聲音在她上方響起。
薩爾狄斯開口問道:“為什麽要投降?”
“這一戰,我必敗無疑。”
並未說任何冠冕堂皇的話,或是對薩爾狄斯獻媚的話,女沙赫的話如同她神色那般的坦然。
“必敗的戰局,沒必要堅持下去。”
“繼續死戰,既會讓我的族人傷亡慘重,也會激怒您,讓我在最後落得更為不利的下場。”
薩爾狄斯修長的手指輕輕地在腰側的劍柄上撫過。
然後,他後退一步,坐在身後的石座上。
“你迄今為止在波多雅斯造成的那些殺戮……你覺得我會接納你嗎?”
“我不會否認我所做的事情,可那都已經是過去。而我的投效,比起我的死亡,能給您的未來帶來更多的利益。”
女沙赫抬起頭。
她那雙蘊藏著深深的野心和欲望的眼和俯視著她的薩爾狄斯對視。
她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狹小的溝底容不下雄獅。”
“薩爾狄斯殿下,從某種方面來說,我們是同一類人。”
“我看得見隱藏在您眼底深處的東西。”
“對您這樣的人來說,一個小小的波多雅斯,就算再加上一個斯頓,也而不過是狹窄的山溝。您想要的,您的目光所看見的,遠不止這些。”
“您的征途,是廣闊無邊的大地和海洋。”
“……那陽光所照之處,皆是您的鐵騎所踏之處。”
女沙赫再一次深深地低下頭。
“而這,正是讓我下定決心投效在您的麾下的原因。”
薩爾狄斯沒有說話,他坐在石椅上,目光淡淡地看著跪伏在他身前的女沙赫。
他的臉上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緒。
“讓我族成為您的麾下,從此之後,我族的製鐵技藝、造船技藝從此將屬於您。”
女沙赫頓了一頓。
她忽然壓低聲音,說:“還有,我族跨海而來,沿著海岸線一路南下,耗時十多年才所繪製出的這片海洋的海圖,我亦會獻給您。”
聽到前面那句話時,薩爾狄斯沒什麽反應。
後面這句話,卻是讓他眼神一動。
一張精細的海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擁有了海圖,只要有足夠的軍事力量,就能一一消滅海域中那些零碎的小國或者獨立勢力,將這片大海整個兒納入自己的勢力范圍之內。
讓這片海域為波多雅斯所有。
然而,他的眼神在稍微動了一下之後,又平靜下來。
薩爾狄斯沉吟著。
接受海上民投效的好處,所造成的隱患以及負面影響等等,都在他心底一一掠過。
雖然女沙赫的話稍微在一側加了碼,但是這籌碼還不至於重到能起決定性作用的地步。
他依然尚未作出最終的決定。
“如果你想說的只有這些的話,我知道了,我會仔細考慮。”
薩爾狄斯一邊說一邊站起身,打算結束這次見面。
只是,就在他側身剛走了兩步的時候,從他身後傳來的聲音讓他停下了腳步。
“今日一直在您身邊的那位,就是少祭殿下,對嗎?”
女沙赫看著停下腳步的薩爾狄斯的背影,目光閃動。
“那位……真是明亮的人啊,就像是光一樣。”
她像是感慨一般說道。
“光芒雖然矚目,但是,殿下,想必您心底也明白。”
“這世界上,有白日就有黑夜,有光芒就有黑暗。”
“光與影,形影不離。”
“您所前行的那條輝煌的道路之上,除了前方的光芒,腳下也必定踩著陰影,而那陰影中隱藏著的……”
有光必有影。
陰影中,總會隱藏著血腥、陰暗,以及那些不可暴露在光下的東西。
“我,正是為那些而存在。”
薩爾狄斯沒有回頭。
但是,他也沒有邁步離去。
他背對著女沙赫,問道:“你能做什麽?”
“我會為您搬開您輝煌之路上一切的障礙和絆腳石。”
女沙赫用低沉的聲音回答。
“那些不能公之於眾的、陰影之下的一切,我都會以我的方式為您解決。”
——她的方式,便是血腥和殺戮。
房間寂靜片刻,然後,薩爾狄斯笑了一下。
“那麽,就向我證明你的作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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