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維爾王俯視因為感到恥辱而低下頭的武將們。
“納塔貝爾城沒守住,我退了。”
“戈莫雅城沒守住,我也退了。”
他說,一句句話如最鋒利的刀刃。
一句就是一刀。
硬生生地扎入心底最深處。
他平靜地說:“這一次,我不想退了。”
整個政事廳的空氣驀然一頓,就連眾人的呼吸聲都仿佛停滯在這一刻。
眾位武將猛地抬頭,睜大眼,皆是驚愕地望向戴維爾王。
所有人都明白戴維爾王的這句話意味著什麽。
【這一次,我不退了。】
有人的呼吸急促了起來。
有人低下頭,掩住眼底的濕意。
有人攥緊了拳頭。
有人咬緊牙。
最開始說話的老將閉上眼。
沒有人說話,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房間裡寂靜無聲。
只是,不知是誰先帶頭,有人俯身,跪了下去。
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就像是多米諾骨牌一般,眾人紛紛俯身,屈膝跪落在地上。
這些在戰場上鐵骨錚錚的武將們,此刻竟是大多都紅了眼角,濕了眼眶。
他們跪在地上,握緊的拳頭用力地按在心口。
他們深深地向他們的君王低下頭。
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
可是他們以他們的行動向他們的君王表達了他們的決意。
——我們將跟隨於您,直至最後的那一刻——
戴維爾王站起身。
寬大的披風隨著他的起身在他身後呼嘯著飛揚起來。
他的目光在跪在下方的眾位武將身上一掃而過,最後,落在安提斯特身上。
“安提斯特。”
他喊出他的名字。
“你肩上的傷勢太重,不能戰鬥的你留下來也只會成為累贅。”
“我命令你,帶著兩千騎兵,保護迪邁茲城的子民撤離。”
他說:“我已派出傳令兵,命令迪邁茲城以南的所有沿海城市的城主帶領城民撤往內陸。”
正是因為親自和海上民對戰了三次,所以戴維爾王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個入侵波多雅斯的種族有著多麽可怕的戰鬥力。
這個種族太強悍。
沒有城市可以抵擋住他們的攻擊。
他可以撤退。
他可以撤回王城。
可是,他若是一走了之,迪邁茲城的城民呢?
還有迪邁茲城後方的莫爾城、摩余多城,希米亞城……這些城市裡的城民該怎麽辦?
那些城市裡,近十萬的波多雅斯子民將會被海上民屠殺。
他們流出的鮮血,將染紅這片東方的海域。
所以,他不走了。
他不退了。
只要他還在迪邁茲城一天,海上民就絕不會越過他南下!
戴維爾王閉眼沉默了稍許,當再次睜開眼的時候,他的眼底掠過一道決然之色。
他說:“此刻,我廢除第一王子帕斯特的王太子之位!”
低沉的聲音在政事廳中回蕩,讓在場的眾人心底都是一震。
一時間,他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戴維爾王站在上方,神色肅然。
“我以波多雅斯之王的名義,向海神普賽爾、向所有波多雅斯的子民宣告,即日起,立第三王子薩爾狄斯為王太子。”
他斬釘截鐵地說:“我若亡,王太子薩爾狄斯即刻繼任波多雅斯王!”
戴維爾王的目光落在跪在下方的年輕將軍身上。
當聽到讓自己撤離的命令時打算說些什麽的安提斯特將軍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戴維爾王接下來一系列的話驚住。
他跪在地上,仰著頭,眉頭微微皺起。
安提斯特皺眉看著戴維爾王,目光微微閃動,不知在想些什麽。
“安提斯特,當你護送城民們安全撤離之後,就前往舒爾特城,向所有波多雅斯的子民宣告此事。”
戴維爾王俯視著他,說,“以你的身份。”
…………
一轉眼白日就過去了,此刻已經到了深夜。
深夜時分本該是靜悄悄的,可是迪邁茲城中卻忙亂成一片。
城民們紛紛離開屋子,匯入街道上的人流,趁著夜色從西城門離去。
人流安靜地、悄無聲息地流動著。
所有人都默默地前行著,沒有人開口說話。
但是在這種無言的沉默中,籠罩著一種巨大的悲傷。
這裡是他們的故鄉,是他們祖祖輩輩生存了許久的城市。
他們從未曾想過,有朝一日竟是被迫離開了那裡。
城主府的高樓之上,戴維爾王站在窗邊,俯視著下方街道上密密麻麻向西城門湧去的人群。
他右手拿著一杯酒。
只是一杯。
他就這麽站在窗邊,一邊俯視著下方,一邊一小口一小口的抿著杯中的酒。
之前長時間的酗酒讓他的身體上了癮,強勢克制反而影響會更大,所以在酒癮上頭時,他就像現在這樣拿一杯酒,一點一點地抿,潤一潤嘴。
酒的味道其實非常苦澀。
但是喝醉了,就可以忘記一切,就可以不用去面對自己不想面對的事情。
就像是不久前的他。
時間在一點點地過去,那小小的杯子中的酒也在一點點減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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