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臉色有點差,怎麽了?”
饒是身經百戰,從人心鬼蜮裡打過無數個來回,可宣武帝此刻聽到這些,也是真的撐不住,他知道自己的臉色可能有些難看,這沒法不難看。
他藏在心裡碰都不敢碰的人,竟被年近四十的有夫之婦如此玩弄,連孩子都有了……
想到這裡,宣武幾近心神失守,死死盯著喬遲的臉,不願相信的從牙縫裡勉強擠出幾個字,“你說的,可是真的?!”
喬遲迎著天子震驚的目光,像是看到了什麽奇異的東西,雙眼一眯,認真的觀察起他的眼眸神色,像是在分辨什麽,又像在確定什麽。
半晌,他若無其事的笑笑:“假的,臣開個玩笑。”
“玩笑罷了,陛下不用當真。”
這話一出,真是如久旱甘霖,宣武帝懸著的一顆心終於落到了肚子裡,但還沒來得及松口氣,立馬敏銳的意識到不對——
喬遲在詐他,喬遲方才的一舉一動,都是在詐他!
他看過喬遲審問敵方探子時詐人的手段,拋鉤、進退、設套,和方才一模一樣。
難道他已經察覺到他的心思?
是……關心則亂,今日在朝堂上發怒,就已經露出馬腳,喬遲多智近妖,勢必當時就有所警覺,這才步步設局,驗證猜想。
喬遲,好深的心計,你我之間,何至於此?
宣武帝猛地抬頭看向他,看向眼前這個蕭蕭肅肅、威儀儼然的俊美男子,這個永遠心機莫測、城府深沉,無論如何都無法靠近的兄弟。
喬遲面無表情,看著他的眼神帶著一絲冰冷的漠然。
宣武帝與喬遲共處十六年,從未被他用這種眼神凝視過。他心頭一緊,抬腳向喬遲的方向跨出一步,拉近距離的瞬間,伸手想要捉住他的手腕。
但喬遲卻不疾不徐往身後退了一步,正好拉開與他的距離,那隻手腕一抬,有意無意避開他的手,讓他按了個空。
他知道喬遲身手極好,沒想到,如今喬遲卻用這身手來躲他。
他是他的三哥,也是他的天子!為何要躲!
“喬遲,你退什麽?”宣武帝不敢置信的問道。
喬遲垂手而立,淡然回道:“天威咫尺,臣心惶恐。”
“如果沒有你,我已經死了不知道多少遍,不用惶恐,過來,十一!”
喬遲依舊沒動,只是那雙眼睛愈加黑沉了幾分。
宣武帝忍無可忍,欺身壓近,再次伸手,他不知道自己想要抓住他的什麽,手腕?手肘?衣袖?什麽都好,哪裡都好,只要是他,哪裡都好!
然而喬遲這一次沒有躲,反而迎身而上,抬手一把tຊ扼住他的手腕,將他死死製住。
冷風蕭瑟,空中陰雲密布,高大俊美的武臣身後,綿延的楓林豔得轟轟烈烈,灼灼欲燃,可是卻沒有為他的眉眼增添一絲暖意。
那雙長眸緩緩眯起,陰沉得可怕。
“多久了,對我有這種心思,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三哥,你病了!”
這話猶如一記耳光狠狠地抽到應離闊的臉上,火辣辣的疼,而伴隨著這疼意升起的,還有難堪與羞愧。他知道自己對喬遲的欲念終有一天會被他察覺,他已經再三壓抑,可是一旦起心動念,無論如何都控制不住。
他是一國之君,是萬乘之尊,他高坐明堂,是天下人的父母,不該是一個畜生!不該把為大奉披肝瀝膽的柱國之臣拖到床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可是他鬼迷心竅,就是想要他……
喬遲說得沒錯,他確實病了,瘋病,已經瘋了十六年,病入膏肓,藥石罔顧。
“龍首山上,第一面開始……”
應離闊凝眸看向喬遲,那雙銳利的眼眸中有癡迷,有愧疚,獨獨沒有後悔。
“你竟然用這種眼神看我。”
喬知予的臉徹徹底底沉下來,陰戾的毒火在她的眸中烈烈燒灼,“十六年來,多少次,我喬遲帶著一眾兄弟為你舍生忘死,打下這大奉基業。我讓你終結這亂世,給天下蒼生以安寧,做一個明君。你就是這樣來報答我……”
“九年前,為了保全你,我被無數人用這種眼神看著,做我最不想做的事,如今你也用這種眼神看我。你知道讓我想起誰嗎?讓我想起王行滿!”
前世的仇勾動今世的恨,讓喬知予演著演著心頭火起,箭步上前,抬起青筋暴起的大手狠狠抵上應離闊的脖頸,將虎口死死壓在他的喉結之上,咬著牙開始發力。
陰戾的氣勢頃刻放出,那是屍山血海裡百戰將軍的煞氣,如凶獸欲擇人而噬,令人不自覺後脊發涼。
“貴人多忘事,三哥可還記得王行滿?可還記得王行滿!”
應離闊猛然怔住,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眼底猛地冒起一團怒火,但這怒意卻不是向著面前這扼住他脖頸的人,而是向著一個死人,一個骨頭都朽爛了的死人。
王行滿,他怎麽可能忘記?就算是死,他也能記得這個人的名字,記得他是怎麽當眾羞辱他的十一!
九年前的盛夏,暴雨連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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