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酥冷笑,“十全公子的心意如何我怎得知,且十全這名字想必也是假的,你我連真名都不敢相交,談何心意?”
十全嘴角翕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十錦行走在泥潭,一身汙泥,但雙手乾淨,公子的這些東西我怎知道是不是踏著屍身踩著白骨,還是飲著人血?”沈明酥臉上的笑容慢慢地淡去,盯著他那雙矜貴的眼睛,以前覺得親近,如今只會讓她生恨。
“在你們這些高貴的人眼裡,人命是什麽,是一文不值隨手可捏死的螻蟻,還是手持利刃,禽獸食祿,殘暴生靈的暴徒?”沈明酥眼中紅意泛出,“我與公子路不同無法為友,我是地上的淤泥,日日活在黑暗中,夜半被孤寂和親人離去的悲痛驚醒而也不能眠,而公子是站在雲端的高貴之人,你的親人健在,你可以高枕無憂,肆意揮霍。”
她討厭他那張茫然的臉,瞥開頭不去看他。
他無辜,可她呢。
她何嘗不無辜,她的父母沒了,沈家的十幾條人命沒了,每個藥童的家庭都跟著支離破碎,他們就不無辜嗎?
十全一動不動,淚眼看著她,很多話想說,想告訴他自己的身份,想辯解自己並非他口中那樣的剝削暴戾之徒,他雖身居高位,卻未曾傷害過任何人,可這樣一句話他以什麽立場來說?十全的所有一切他可以告訴他,但趙佐凌不能,斟酌良久,終究隻吐出了兩個字,“抱歉。”
她不需要道歉,她要的是血債血償。
“衣裳,食盒都拿走,這裡就不要來了,我不想再看到你。”
—
十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來的,雙腳麻木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動,任由雨點從頭澆淋而下,一身很快被淋透,雨水順著他臉龐往下滴,掛在鼻尖下顎,他似是沒有了知覺,一副失魂落魄。
阿月撐著傘,遠遠見其懷裡抱著包袱和食盒,也沒打傘,臉色一變,迎上前傘撐在他頭上,“殿下,這是怎麽了。”
十全沒說話,喉嚨似是被什麽東西塞住,開不了口,木訥地爬上了馬車。
何為禽獸食祿,殘暴生靈。
馬車內有一盞羊角燈,照得他臉色雪白,目光輕飄飄地掃過跟前的包袱和食盒,食盒上掛了一層水珠,水珠緩緩地往下滾動,穿過了盒身上隱約刻著的兩個字跡。
‘東宮’
十全目光陡然一頓,眼裡的迷茫漸漸地清晰了起來,濕透的背心這會才覺得發涼。
原來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可為何她要那般恨他?
—
腳步聲離開了院落,聽到了院門合上的聲音,沈明酥眼裡的神智才收回來,提起茶壺往自己茶杯裡倒了一杯,迎頭飲盡。
務觀神色一頓。
沈明酥笑笑,“務觀公子以為我會下毒?”
務觀不語。
屋外空階下又有了雨聲,沈明酥輕輕地轉動著手裡的茶杯,笑了笑,緩聲道:“讓我來猜猜,務觀公子今日為何而來?”
務觀轉過頭,饒有興趣地看著她。
“務觀公子不知道從何得知,你們小殿下的身份已經暴露,這般匆匆趕來阻止我,是怕我情緒失控,毒殺了小殿下,亂了你的計劃。”
務觀笑出了聲,“還有呢。”
“我今日若是情緒失控,抱著能殺一個是一個的心態,你必然會勸解我,報仇不該如此,我應該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繼續與小殿下虛與委蛇,利用他的身份,接近他的親人,然後再一個一個地解決,那樣豈不是更痛快,而不是這般隻為圖一時痛快,真正的仇人還沒見到,便葬送了自己。”
耳邊雨滴聲越來越近。
沉默片刻後,務觀一笑,提著茶壺,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輕抿一口,歎道:“所以,咱們十錦還是心太軟了。”
沈明酥不說話,轉頭看向雨霧。
腦海裡突然浮現出了油紙傘下露出的那張被雨水淋濕的笑臉。
務觀見她不出聲,繼續問道:“那你說說,我這麽做的理由。”
這不簡單,沈明酥道:“你不想我死,我還有你要利用的價值,至於是什麽,應該是你們那位陛下的身體又出了問題,要你來我這兒討藥,但有了前車之鑒,不能再像兩年前那樣說殺就殺,換了一種更溫和方式,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想讓我乖乖地把藥給你們。”
沈明酥側目,看著面具下那雙狹長深邃的桃花眼,衝他笑了笑,道:“你說是嗎,凌國師。”
突如其來的一道稱呼,把周圍嘈雜的聲音都撇在了耳朵之外,務觀送到嘴邊的茶杯一頓,緩緩放下,抬眸與她目光對上。
沈明酥眼裡帶著笑意,就像是第一次在柳巷的石橋底下見到他的那一日,沒有任何波瀾和驚愕。
凌墨塵納悶了。
那日封重彥也沒當著她的面揭穿他,她怎麽認出來的?
“沈娘子果然聰明。”凌墨塵笑起來,請教道,“何時認出來的?”
沈明酥沒回答,隻道:“錦衣衛馮肅是你的人。”
“在京兆府的地牢裡,你用一招苦肉計,故意當著我的面扯下了錦衣衛的腰牌,後又主動送上門,一步一步地把我引到了錦衣衛身上,且提出幫我去找馮肅,但後來不知道怎麽了,你沒了耐心,或許是不再介意自己的身份會不會暴露,隨性破罐子破摔,讓我很輕易地找到了馮肅,逼問得也很容易。但梁耳不過是一個錦衣衛指揮使,若無人撐腰,他還沒那個膽子一口氣屠殺沈家滿門,其中的道理你我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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