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楹莞爾:“他們又看不到我,我能有什麽事?”
“話雖如此,還是擔心。”魚扶危道。
李楹起身,她明顯有話要說,但話到嘴邊,卻欲言又止,魚扶危已經看出,他假裝並未看見,而是與李楹走入牡丹花叢中,魚府的牡丹園栽了數百枝牡丹,色澤豔麗,富麗堂皇,其中明顯有十幾株是新栽的,這十幾株花色雪白,潔瑩如玉,李楹不由道:“月宮花?”
魚扶危點頭:“正是月宮花。”
月宮花,又叫夜光白牡丹,是牡丹中的精品,月宮花玲瓏剔透,香氣清雅,只是花雖美,李楹卻顯然有些心不在焉,魚扶危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心中默默歎了口氣,他先開口道:“公主,此次崔珣,在劫難逃,你還是莫要被他連累了。”
李楹將視線從月宮花移開,她看向魚扶危:“魚先生,我今日來找你,就是為了這件事……”
她話還沒說完,魚扶危就搶先道:“公主,請先聽某一言。”
李楹略略一怔,魚扶危又道:“崔珣以前,投降突厥,大興酷獄,已經是作惡多端了,但是誰能知道,他居然還能做出弑殺故帥這種事呢?這簡直是人神共憤,天理難容了,這種敗類,某不恥之,請公主不要再為他說話了。”
李楹辯道:“魚先生,這不是真的。”
“這不是真的,那什麽是真的?”魚扶危隻覺李楹是被色迷了心竅,他搖頭道:“崔珣無非就是長得好點罷了,公主你莫要被他一副皮囊迷惑住了。”
李楹愣住:“不是這樣的……”
魚扶危見她仍在為崔珣辯解,有些寒心,他失望道:“如果公主今日,是為崔珣而來,那還是請回吧。”
李楹被他一頓數落,頓覺有些難堪,但她又想,魚扶危數落她幾句,她心中就這樣不好受,那崔珣這些年經歷的數落,那是數也數不清,他心裡該有多難受。
她深吸一口氣,他一人於罵名滾滾中,踽踽獨行六年了,這一次,她一定要酣暢淋漓,為他辯上一場。
李楹向前一步,直視著魚扶危,坦然道:“魚先生,你說我被崔珣一副好皮囊迷惑,是,我承認,我是喜歡他的皮囊,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雖為女子,也有欣賞美麗皮囊的權利,可你要說,我為崔珣辯駁,全然是因為他的皮囊,那你就錯了。”
往事一幕幕從她眼前掠過:“假如,你像我一樣,看到一個貪生怕死的降將,身上卻是遍布的累累刑傷,被所謂和他情濃的突厥公主像畜牲一樣折磨羞辱,你也會對他的投降與否產生疑惑;又假如,你像我一樣,看到一個心狠手辣的酷吏,聽到故友冤情時,居然痛極嘔血,為了尋得故友屍骸,更是不惜低下頭顱,對人下跪,你也會對他的心狠手辣產生疑惑;至於以色事人的佞幸,如果一個丈夫死去多年的女人,重用一個長得漂亮的年輕男人,引起流言蜚語,這就是以色事人的話,那我也無甚可說。”
魚扶危因她這一番話張口結舌,李楹又緩緩道:“你們罵他心胸狹窄,睚眥必報,我卻看到他從未報復辱他的官民樂姬;你們罵他刻薄寡恩,陰騭桀逆,我卻看到他將自己三年來的所有俸祿賞賜,都送給戰死同袍的家眷,自己則簡單度日;你們罵他弑殺故帥,人神共憤,我卻看到他視故帥為父,因故帥屍首被辱,堂堂男子,幾近哽咽。”
李楹頓了頓,最後一字一句道:“魚先生,我不是被崔珣皮囊迷惑,我是被他皮囊背後的,情與義,血與淚,迷惑。”
魚扶危徹底愣住,半晌,他才訝異道:“這些話,某從未聽過。”
“因為從來無人為他辯過。”李楹道:“他不喜歡辯解,但我不一樣,我看到的越多,就越想為他辯上一辯。”
魚扶危未再作聲,只是面上仍有訝異神色,李楹道:“魚先生,若你仍覺得,我今日不該來這,那我現在就走。”
她在等待魚扶危回答,魚扶危抿著唇,終開口道:“公主需要某做什麽?”
他此話一出,李楹總算松了一口氣,她道:“魚先生,多謝你相信崔珣。”
魚扶危卻搖了搖頭:“某不是相信崔珣,某是相信公主。”
李楹微怔,魚扶危又道:“公主看到的事,定然是真的,所以,或許,崔珣並不是某認為的那種人,某願意為了公主,摒棄成見,再去認識認識這位察事廳少卿。”
李楹不由莞爾一笑:“不管魚先生是相信崔珣,還是相信我,我都要謝謝魚先生。”
她心中大石落下,這一笑,將滿園的國色牡丹都比了下去,魚扶危略微失神,他不由避開李楹目光,轉過頭,看向那潔白若雪的月宮花:“某要怎麽幫崔珣?”
李楹道:“崔珣被大理寺囚於府中,只能由我傳遞消息,但我是鬼魂之身,旁人無法看到,終究不太方便,可否請魚先生助我?”
魚扶危點頭:“自然可以。”
見他答應,李楹卻又有些愧疚,她道:“此事有些危險,魚先生要多少酬勞,盡管開口。”
魚扶危聞言,卻笑了笑:“某要的酬勞,那可是稀世珍寶,萬金不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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