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短兩長鳥鳴聲,九年前你曾用此叫出姬縈,九年後依舊如此。”
“你在監視姬縈?”江無源的眼神和語氣一變。
“我從未監視過她。”徐夙隱說,“九年前,我聽見過你的暗號,但並未離開小木屋一步。九年後,我監視的也不過是營地外的鳥鳴而已。”
事已至此,江無源也不裝了。
“你想問什麽?”
徐夙隱示意之下,水叔手裡的匕首離開了江無源的脖子。
“我想知道,在我離開之後,她身上發生了什麽。”
江無源懷疑自己的耳朵:“……就這麽簡單?”
“就這麽簡單。”
江無源好一會沒說話,他一邊思忖徐夙隱的用意,一邊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出白鹿觀地窖裡發生的一切。
“你為什麽對她感興趣?”江無源問。
“因為我們曾相依為命。”徐夙隱的回答沒有任何思考。
他的毫不猶豫,以及藏在那雙無動於衷的眼眸之下一閃而過的溫情,莫名打動了江無源的內心一角。
“你想問的,恐怕是她為何不記得你吧?”
被一個甚至不是當事人的人一語道破內心真正的想法,徐夙隱陷入了沉默。
“你知道一百一十九針沒入頭頂的滋味嗎?”江無源問。
徐夙隱回以眼神的疑惑。
“……姬縈知道。”江無源說。
……
見過江無源之後,姬縈了無睡意。
眼看日出在即,她乾脆爬上了營地外不遠的一片荒山,想要在山頂上迎接日出。山不高,說是小土坡也不為過。當姬縈走上山頂,尋到一處視野開闊的平地時,忽然看見這裡早有來客。
“……夙隱兄?”姬縈驚訝地看著他。
翠綠的岩松之下,徐夙隱孑然而立,風姿卓越。在他身前,一輪紅日正藏在雲後,染紅了半片天空。
隨著她的呼喊,徐夙隱轉過了頭,他臉上還沒來得及消弭的,一種姬縈難以言喻的感情,讓她驟然間心痛難抑。
“你在這裡做什麽?”姬縈壓住心中波動,走到他的身旁。
從山坡上俯視下去,可以望見軍營無數,其中就有姬縈所在的白鹿觀營地。在更遠的地平線上,金碧輝煌的大夏皇宮巍然聳立。
日將出,營地中已有無數人頭攢動,從山坡上看下去,像是無數小螞蟻來來回回。
“……快日出了。”徐夙隱的聲音有些沙啞。
姬縈仔細觀看他的臉,發覺他的臉色也比往常沒有血色。
“夙隱兄,昨日你做什麽去了?怎麽一天未見?”
“父親交代我跑一趟鄰縣,回來時已經深夜了,所以才沒有打擾你。”
“原來如此。”姬縈笑道,目光重新投向雲層後的太陽,“夙隱兄下回想看日出,可以來叫我一起。”
徐夙隱沒有說話。
也許是因為太陽在這一刻破雲而出。
一眨眼的時間,赤紅的圓團快速鑽出雲層,燦爛日光灑滿底下的無數營地,金色的皇宮屋簷折射出奪目的光芒。
有和風吹過,有豔陽灑下,姬縈站在開闊的山頭,感覺心情也無比的輕松和灑脫。
殊不知,身旁的徐夙隱沒有去看那耀眼的紅日,月暈般靜謐的目光,輕輕落在她明亮溫暖的面龐上。
哪怕經歷了那麽多令人憤怒的不公,她的臉上也沒有絲毫陰霾。
再多苦難傾盆而下,她還是奔跑著前進,始終未曾屈服。
旭日初升,火焰一般的輝光籠罩著兩人,徐夙隱難掩哀傷的眸子卻似冬夜裡結了冰的湖,偶有水光一閃而過。
“你知道了這些,是想與她相認嗎?”
小小的帳篷內,江無源叫住了即將走出帳篷的徐夙隱。
水叔回過了頭,目光冷厲地看著他。而徐夙隱不曾回頭。
帳外的冷風接連不斷地吹拂著他的面龐,身體,心靈。他像是被浸入寒冬臘月的井水,整個人由內至外都冰涼刺骨,唯有血肉保護著那顆跳動的心臟,那顆藏著他所有情感的心,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釋放熱量,竭力對抗身體的寒冷。
“不記得的過去只會成為負擔。”
那時的回答,此刻依然回響在腦海中。
“……我不願成為她的負擔。”
他給出了回答。
江無源也未再攔他。
若不是為了救他,她本可以避免那一百一十九針。她本可以放任他死亡,獨自攀上天坑,從此自由一生。
走出帳篷後,徐夙隱想要立即見到姬縈,但他用理智生生克制住了這股衝動。
最後,他來到了可以俯瞰營地的小山。
再次與姬縈不期而遇。
與他被動接受的那些命運相比,這是否也是一種命運?
他想任性一回。
他想肆意妄為,將自己放在最先一回。
只要數到十,太陽破雲而出,他就說出自己的想法。
一,二……
五,六……
徐夙隱默默數著,雲層背後的太陽絲毫沒有露面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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