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姬縈,馮知意恍然回神,急忙用袖子擦掉了臉上的淚水。
“大人——”
她剛準備起身行禮,姬縈就已經伸手將她按回了座位。
姬縈在她身旁的石凳上緩緩坐下,然後拿出特意為她打包帶回來的食盒,放置在桌子上。
“這些都是在開席之前就打包好的乾淨食物。”姬縈說道,“沒有叫上你一起,是擔心你在那樣的場合會感到不自在。”
馮知意臉上動容不已,又要再拜。
“好啦,現在又沒有其他人,你就把我當做是你的同齡友人,自在一些不好嗎?”姬縈補充道,“至少我自在些,你們拜來拜去,我扶都扶累了——”
馮知意忍俊不禁,終於又在石凳上坐了下來:“那我便失禮了。”
“你在這裡想什麽?”姬縈問,“想家了嗎?”
馮知意輕輕搖了搖頭:“我在想,這天地如此廣闊,卻不知道哪裡才是我的安身立命之所。”
頓了頓,她看向姬縈,眼中是純然的豔羨:“我真羨慕大人,天生不凡,在這亂世之中也能像男兒一樣出人頭地。”
“我平日便不愛聽這話。”姬縈說,“並非是因為這句話本身不對,而是這句話所蘊含的意思不太恰當。你既然心生羨慕,那就是覺得自己沒有這樣的特質。誠然,你們或許確實沒有我天生的力氣,但是你們所擁有的特質,難道我就全都具備嗎?”
“別的暫且不提,就說一說我身邊的這些人:嶽涯不墨守成規,行事詭譎多變,讓人難以捉摸;秦疾義氣深重,義薄雲天,懷有一顆純真的赤子之心;江無源雖然不太善於言辭表達,但是相處時間久了,你就會發現他寬厚仁慈,比很多人都更值得信賴。至於宰相府的大公子,那就更不必多說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擁有一個極其聰慧的頭腦。而我呢,除了有些力氣,還有什麽特別出眾的地方呢?”
“便是你,在我看來,不光外表殊麗奪目,內裡也是冰雪聰明。像你這樣的人,若真心想做什麽,恐怕沒有什麽是做不成的。你現在的想法,只是因為聽多了別人的淺薄之語,自己將自己看低了。”
“大人,你的情況和我不同。”馮知意苦笑道,“作為女子,淪落煙花之地,此生便沒什麽指望了。”
“那你覺得,身為女子,我和許多男人住一個屋簷底下,殺過的人數都數不清,還天天拋頭露面,與不同的男人打交道——我這一生也沒指望了嗎?”
“這……”
“不要去在意那些不相乾的人的想法,我們同樣可以像男人一樣去爭取、去搶奪,而且手段並不僅僅局限於力量這一種。”姬縈說道,“從我們出生開始,他們就宣稱我們是弱者,剝奪了我們讀書、習武以及出人頭地的所有機會。然而,一旦真正面臨危機,第一個被舍棄犧牲的恰恰就是所謂的弱者。沒有人會因為我們的弱小而對我們予以優待,那種想法只不過是被圈養者軟弱無力的幻想罷了。”
夜風陣陣拂過空曠的小院,姬縈的酒也差不多醒了。
“我們修道之人,隻修今生,不問來世。所謂朝聞道,夕可死矣。好好想想吧,你這一生,究竟想活成什麽模樣,又該如何去實現它。”
姬縈所說的每一句話,都仿佛是一柄能夠劈開高山巨谷的沉重鐵錘,馮知意在此前二十幾年所形成的觀念,都在這柄重錘的猛烈敲打下分崩離析,土崩瓦解。
她還沉浸在姬縈話語所帶來的震撼之中尚未回過神來,姬縈就已經從石桌前站起身來,雙手背在身後,悠然自得地朝著西院的主臥走去。
涼爽的夜風吹拂著她飄逸的道袍,她隨口哼唱的曲子,從夜色中悠悠然傳來:
“明日複明日,明日何其多。”
“我生待明日,萬事成蹉跎……”
……
“主公,四十萬兩紋銀已經準備好,隨時可用。都是通過雲天店鋪出來的乾淨銀子,不怕人查。”
第二天傍晚,尤一問在花廳裡向姬縈匯報情況。
姬縈這個掛名太守,平日裡閑的沒事做,大多數時候無非是去視察一下城外防禦工事的進度,以打發時間。如今征兵一事終於有了顯著的進展,她滿心歡喜地站起身來,說道:
“好!去叫譚細細來見我。”
譚細細除了白日裡當值,以及每晚睡覺的兩個時辰,其余時候都在姬府下邊鏟屎,要找他方便得很。
當鏟屎鏟得腳步虛浮,兩眼空空的譚細細站到姬縈面前,她先是請他坐下喝一口茶,然後才請他為自己出謀劃策。
“細細兄,這是我在暮州認識的賢才,雲天當鋪的掌櫃尤一問。一問兄,這便是我向你提過的譚典史,譚細細,他在經商方面極有頭腦,想來你們一定能有共同的話題。”
姬縈熱情地為在場的兩人做著介紹,尤一問面帶微笑,恭敬地揖手問好,譚細細這才從鏟屎帶來的半暈厥狀態中慢慢回過神來,趕忙跟著回禮。
“細細兄,現在四十萬兩紋銀已過了明處,隨時可用了。你那座在谷坊街的房屋年久失修,我打算拿出五萬兩紋銀供你修繕,你若嫌少,還可再多。”姬縈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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