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時琉震撼地眨了眨眼。
雨裡,青年身影飄忽一動,又回到時琉面前。
他原本就高她許多,此時女孩又抱膝蹲著,哪怕是蹲在簷下的台階上,照樣被他整個身影籠罩住了。
酆業抬手,一隻淺白玉佩被他托在掌心。
“這是什麽。”時琉好奇問。
“裡面封了一道法術,可以助你神魂歸位。發動時只需抵在眉心,三息時間,不可被打斷,否則你會被時空亂流絞碎、神魂俱滅。”
“……”
這人以好平靜的語氣說了好可怕的話。
時琉想著,還是接過,乖乖點頭:“那你呢。”
“只有你需要用這種強製神魂歸位的法術。”依舊是熟悉的白衣少年式薄嘲。
時琉沒惱,卻遲疑了:“你給我是因為,你五天內未必能回來嗎?”
酆業沒有回答的意思,轉身就要離開。
沒能夠——
他側眸,瞥見自己被蹲著的時琉伸手緊緊攥住的袍袖。
酆業:“?”
時琉遲疑了好久。
她想說“你要殺的人是不是很厲害”“這一去是不是很危險”“能不能別去了”“你要小心”。
可最後一句都沒說出來。
女孩抿了抿唇,細白掌心托起玉佩:“這樣,容易丟。”
酆業垂眸,淡淡睨著她,他眼神從來墨黑卻通透,就好像能刺破人心,探聽到所有人藏在最心底深處的秘密。
於是他那樣看了她兩息,忽地笑了。
像嘲弄或不屑。
“你不如多擔心擔心自己。”
少年低聲說著,冰涼指節從她掌心的玉佩上一拂而過——玉佩自動飛起,中間穿上一根淺色接近透明的絲線,然後飛到時琉頸前。
像一隻無形的手輕撩撥開女孩的長發,替她戴上玉佩。
啪嗒。
冰涼的玉佩落進衣襟,墜在鎖骨下。
時琉低頭,怔怔望了幾息。
等她想起來抬頭時,面前只剩下血色的雨和匆匆的行人,早已不見了酆業。
時琉默然許久,低回頭去。
“…好涼。”
卻不知道是在說那人劃過她掌心的手,還是落到心口的玉佩。
“——轟隆。”
時琉握著玉佩走神了不知多久,忽然一聲雷鳴灌入耳中。她驚得一栗,慌張仰頭。
客棧三樓,兩頁單薄的木窗被夾雨的風拍打在窗柩。
“糟了,”女孩從台階上驚跳起來,“忘記關窗了。”
時琉腳步匆匆地上樓。
窗柩離床榻尚遠,雨水應當濕不著床鋪,但她記著自己醒來前封鄴在窗旁獨自下了盤棋局,也不知道這樣風吹雨打,會不會……
還未想完,時琉已經到了自己住的客房前。
卻見房門大敞。
對著門的窗戶正被風吹打得撲扇不停,淺淡血色的雨絲斜入窗戶,落到那玉石棋盤上。
而棋盤前,赫然站著個陌生男人的背影。
時琉卻沒顧得上對方。
她此刻全副注意都在那棋盤上。
只見黑白兩子星羅密布,縱橫交錯,而在雨絲沁浸下,竟然在棋盤上方生出了虛影——
一條猙獰蒼龍昂首向天,五爪僨舉,鱗鎧錚錚,半身被縛於棋局。蒼青色的鐵索纏繞入骨,最後分落四處,將蒼龍鎖在棋盤四角星位之上。
雖深淵受縛,但蒼龍揚首,須鱗昂張。
時琉仿佛聽到樓外天穹雲層中,它長唳一聲,清鳴就直透九霄。
女孩驚站在那兒。
“…棋生異象,遇雨化龍。了不得。”
房中多出來的中年男人感慨地搖了搖頭,回過身,他眼神炯炯地望著時琉。
“這盤棋,是你下的?”
“是我一位……”
時琉看清轉過來的中年男子模樣,驟然震在原地,未出口的話也結在唇邊。
——
時家家主。
時鼎天。
她的……親生父親。
時琉不知道自己僵愕地站了多久,等回過意識,她忍下心神巨顫,就麻木地按時家旁系子弟見到家主應有的惶恐模樣,慢慢單膝跪下去。
“時…蘿,給家主見禮。”
“時蘿?”時鼎天微微皺眉,咀嚼著這個有些陌生的名字,“你不是主家子弟?”
少女低著頭:“時蘿隸屬旁系。”
“如此心性,旁系也不該埋沒,”時鼎天又讚歎地窺過一眼棋盤上那幾欲掙脫的蒼龍虛影,“這局若能下完,幽冥天澗就該多一條幼生態的蒼龍魂了。”
時琉無聲攥緊手心。
時鼎天轉回身:“你可願隨我進主家修行?”
“……”
換了時家的任何一個年輕子弟跪在這裡,哪怕是時輕鳶,聽到這話大概都要激動得難以自已。
時鼎天這話只有一個意思:
只要走過族裡流程,他就會收面前的旁系子弟入室,成為自己通告天下的親傳弟子。
而如今時家,時鼎天名下只有兩個徒弟。
一個是獨女時璃,一個是天才方瓊。
多大的殊榮。
多高的讚譽。
時琉卻隻覺著胸口抑抑地悶,好像被什麽憋住了,難以呼吸。
是啊,凡界誰不知道,時鼎天愛才、惜才,最苛刻嚴明,也最舐犢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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