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門虛掩上,幾縷金黃的駘蕩春光爭搶著擠進門縫,逐照綺貌女郎的明眸丹唇,卻被一道黑壓壓的高影霸道地阻隔在外。
“鬧著玩?”
衛覦高而寬綽的身形,足以將簪纓整個人籠罩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他背對著門低頭看她,嗓子輕茸茸的。
簪纓立刻拉住他的手,仰臉一本正經地保證:“阿奴向小舅舅保證,我不會溺進佛門太深,我也不是他們的佛子。此舉完全是為借勢立名,既有事半功倍之效,何必拘泥手段。”
衛覦垂下的眸色發暗,“那你是誰的?”
簪纓搖晃他的手指,踮起腳尖,幽蘭般芳香的豐潤紅唇湊過去,卻不親上,細癢的呼吸一下下噴薄在他唇邊。
她悄悄透露給他:“我是衛觀白的。”
衛覦如願以償用大手按上她的背,鼻尖與她相抵。
他沒有生氣,他只是不喜歡那些和尚形容她是“不生不死身”的話。
這種不吉的讖謁,讓他覺得可惡之極,還有一點衛覦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害怕。
“你是我的。”他的音調咬得很重,摩挲簪纓鮮活跳動的腕脈,把那塊皮膚都磨紅了。
簪纓多少已了解衛覦的習性,看他神氣慵懶,瞳眸光色漸漸渙散,猜他是要做點什麽,面頰微紅地等待。
卻不料衛覦只是蹭了會鼻尖,便松開了她。
簪纓茫然動眉,像個沒吃到糖的孩子。
衛覦終於笑了一笑,用手指輕刮她鼻尖,是羞臊小輩的意思,“不是還有正事要處理嗎。”
簪纓了然地看了眼窗外方向,抬指理鬢,眼尾的光清冷幾分。
是還有一件事未曾處理。
她轉換角色一向如此乾脆,像熱火與冰雪的極致交替,能把人的心拿捏得欲仙欲死。衛覦愛煞了她。
他側身讓出路。
他不會在她從屬面前反對她,同樣不會不分場合地弄亂她,讓她在下士面前露出一絲與嬌靡沾邊的脂粉氣。
那是他對簪纓的尊重。
簪纓是這些幕僚之主,唐氏之主,青州之主,流民之主,將來,還可能成為禪僧的奉養之主。
而不是他衛十六的禁臠。
他願意見證這位生機蓬勃的女子一步步成長壯大。
他唯一的擔心只是,“會不會覺得很辛苦?”
簪纓微怔,不敷衍他,認真地思索片刻,忽揚眉粲笑:“不瞞你,又有地方可施拳腳了,我的心,竟很雀躍。”
那片明亮麗熠的目光看得衛覦心動。
如此真是再好不過。
“那等晚上,我再好好跟大司馬道歉。”簪纓走出他身前時,含著氣音半真半假地說。
換作衛覦難得怔神一霎,隨即,眉目佻然舒開。
“阿奴是懂得哄人的。”
今日天色好,庭中樹靜蔭濃,沒有一絲風。門再次被打開,沈階
低垂的眼簾中現出一雙姚黃繡舄,飄動其上的裙裾如同漣漪。
他終於等到了想見的人。
“女君若不願對洛陽世家用重典,可使二桃殺三士,令其自亂陣腳。”
這是沈階張開乾澀的喉嚨,說的第一句話。
簪纓垂下眸子,目光從男子單薄的身上掠過。
沈階跪在這裡的時候,反省了很多。
他為何會在女君治疫一事上判斷失誤,馬失前蹄,是因為陪著女郎成長時日最久的人,不是別人,是他。是他一路陪簪纓走到今日,親眼見證過她的良善慈柔。
簪纓在沈階的心中,便是世間一切美好的化身。
所以當一個兩難的抉擇擺在眼前,沈階先入為主地認為,簪纓會選擇舍一人而救萬人。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原因,便是他想成就自己的執念。
他想以寒人之身,澄清天下世道,位列文班之首。
外表看上去,沈階向著這條路,從未有一日動搖退縮過,可是在他內心深處,深深害怕他的野心終是鏡花水月,竹籃打水。
所以他不容許自己行差踏錯一點。
他知道想達成所願,女郎和大司馬缺一不可,所以那日他看似在勸女郎,實則是為了拚命抓住自己的救命稻草,以至女郎前後對他說了兩遍她不會給藥,他都置若罔聞。
他像著了魔似的,隻信自己認為的,只怕自己恐懼的。
所以他沒在第一時間聽出主君的弦外之音,這對於一個謀士來說,可謂致命。
他變成了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
女郎除了他以外,還有很多人可用。
但沈階和嚴蘭生和傅則安都不一樣。
傅則安從不去揣摩女郎的心意,隻管無條件服從,如此做,就永遠不會出錯。嚴蘭生聰明,能一下料中女郎的心,那是因為他沒見過女郎從前的樣子,不知這兩年間她天翻地覆的蛻變,也不害怕自己讓誰比下去,被女郎棄之不用。
沈階怕。
他是生來便餓著肚子,低著骨頭,被人踩踏到泥濘裡的人。
他憑什麽比嚴蘭生他們更搏得女君的倚重呢,只能比他們更一針見血,更堪得用。
簪纓神情不辨喜怒:“這便是先生要說的嗎?”
沈階聽到女君口中的稱呼,悲從中來。
他忽然捏緊指節,抬起狹清的雙眼:“沈階若磕頭哀哀向女君認罪,女君便能不計前嫌嗎?前番之事,是沈階狂妄自大,錯不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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