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什麽不可以嗎?”榮烺反問,“我身為公主,不能過問大理寺?不能過問刑部?”
方禦史道,“自然不能!陛下才是天下之主,我等臣工所奉,唯陛下之詔!若公主可問,皇子是不是也可問?宗室親王是不是也可問?”
榮烺道,“宗室親王不行,如郢王,他有自己的封地,他能過問的是自己封地的事。我可以,因為我是公主,我父親是皇帝。天下是我父親的,我問一問我父親的衙門事務,當然可以。”
方禦史活了四十幾歲,打娘胎出來第一次聽到這樣的狂話,當下被頂的眼前一黑,渾身顫抖,大斥道,“簡直天下謬論!公主是陛下唯一愛女,若陛下有十個八個公主,難道個個可問?”
“自然。”榮烺問,“我問你,方禦史,你是禦史台左都禦史,禦史台職責為何?”
方禦史黑著臉,“監察百官,典正法度。正因殿下此舉與法度有虧,臣方直言進諫。”
“禦史台為什麽要監察百官,典正法度?是不是擔心百官德行有失,法度有失?官員有失,必有貽害。而這貽害,一害朝廷,二害百姓。”榮烺學過官製,知道每個官位的來歷職責,她鎮定的說,“所以朝廷設禦史台,查的就百官疏失。我擔心帝都府有疏失,過去看看,這難道就於法度有虧了嗎?”
“殿下擔心帝都府有疏失,可著禦史台大理寺刑部共審,便是天大案子,三司同審也能審個明白!”
“方禦史,你可以建議我這樣做,但你不能命令我這樣做。”榮烺臉色一沉,“你明白嗎?”
方禦史懇切道,“臣豈敢命令公主,臣是說,這樣做更合法度。”
榮烺道,“法度未做此規定,所以,這跟合不合法度不相關。”
榮烺直視方禦史,“你們可以反對可以不認同,我願意聽一聽你們的意見,但這並不意味著我要接受。因為,我是公主。”
“皇家設禦史台設三司,都是為了確保法度公平。你們都是朝廷忠臣,你們可以勸諫皇家節儉尚德,可以勸諫皇家心懷萬民,你們可以代表皇家治理天下。但你們不能對我說,公主不能插手衙門事務。公主存疑,當如何如何。”
“方禦史,我當你沒有私心。但這種限制皇家的話,你以後不能再說。因為,皇家看到不公,比你們更急。皇家看到不妥,會直接伸手糾正。這是皇家的良心,也是皇家的權力。”
“你們代我父親監察天下,我也是一樣,難道皇帝女兒的忠心,就不及你們做臣子的麽?”榮烺說,“不要勸帝王疏離他的兒女親人,因為,那樣會讓帝王成為真正的孤家寡人。親人不可信,臣子難道就可信?”
方禦史一聽這話,再忍不住,當下欲辯,卻被榮烺抬手壓下,榮烺繼續說,“更不要將皇家當成木偶,君王該在什麽位置,皇子該在什麽位置,公主該如何。皇家有自己的規矩禮法,可人永遠不是木偶。我身為公主,更不會成為廟裡的金身泥塑,隻為等人跪下念一聲公主千歲。”
“我看到不平就要說,有關心的事就要問,你們哪裡不妥,我還要指出來。這才是我身為公主的責任。”
方禦史大半輩子的人生觀受到衝擊,烺的話太厲害,他要再說讓公主在宮中安分,怕要被扣上一個干涉皇家的罪名。
方禦史不再糾結於言語官司,他直接說,“可這案子,您斷的不對呀!”
榮烺眉角一挑,“哪裡不對,說說看。”
第228章 燈滅之三一
殿下
正文第二二八章
榮烺完全不認為這案子判的有什麽問題。
不過,對於方禦史的質疑,她也耐心傾聽。
這是身為公主的風度。
方禦史道,“原被告雙方,是在婚內發生爭執,男子傷了婦人。殿下怎能以他們和離為故,便一視為以物傷人而斷?殿下,男子傷人時,他們尚未和離。律法上明明白白寫著,婚內以夫傷妻者,折傷以下勿論。”
榮烺說,“萬師傅曾給我講過楚地一件夫殺妻的案子。當年,一個丈夫逼迫妻子做暗娼,妻子誓死不從,丈夫惱怒之下大打出手,打死了妻子。按律,夫殺妻,杖八十發配三千裡。當時,楚地府尹也是這麽判的。但楚王知道此案後說不妥,丈夫逗妻子做暗娼,已失夫妻之義,故當以殺人罪論處。”
“後來,案子上稟刑部,刑部議後上呈先帝,先帝稱善,以朱筆殺之。”
幾十年前的案子,公主竟然知道!
方禦史現在是信了,他閨女常說公主殿下有學識,看來的確是讀了不少書。
方禦史辯道,“可那是極不尋常的情況,便是我等也鄙薄其不配為人。如今豈至那等情形,殿下,您雖慮到人情,卻因此顛倒法典,實乃因小失大,得不償失。”
榮烺道,“那我問你,法典所立為何?”
“自然是設世間秩序,立世間規矩。”
“那秩序規矩是用來做什麽的?”
“規范行止,約束不法。”
“還有最重要的,為安民撫民。”
榮烺道,“律法是行為的底線,律法的存在就是要告訴所有人,你的所為所行,不能邁過這條線。因為只有約束了不法,才能給世間最大的太平。而太平世間,能活更多人,能使更多人活的好。”
“這就是律法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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