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當年趙尚書做官學館長時,是與官學生同吃同住,用趙尚書的話,“我既身為館長,官學的帳自然也會送到我這裡過目,連帶撥下的銀兩,也是要給我審核方會發放下去。”
“不敢說一定筆筆清白,當年衣食住宿,我都有過目,都是能過得去的。”
秦寺卿問,“當年官學生的結業試卷,我略翻了翻。”
“不成個樣子吧。”趙尚書道,“那時侯官學不似如今,收的學生多。當年能入官學的,皆出自高官顯貴之家,一般是一個家族有幾個名額,至於誰進官學,看他們家族的意思。有些學生尚可,也有些尋常的。”
面對趙尚書誠摯且滴水不漏的配合,饒是秦寺卿都陷入謎團之內。
第128章
殿下
正文第一二八章
二十年前,世祖皇帝薨逝,幼主登基,權臣輔國,太后與林相因朝政之事,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彼時,秦寺卿還在國子監讀書。
咚咚咚。
門被敲響,推開門,是秦寺卿用慣的族侄,旁邊站著禮部的司禮官,司禮官手中捧著一套朱紅官服,是給秦寺卿送官服的。
畢竟,哪怕“代大學士”,那也是正一品,朱袍方是正一品的體面。
秦寺卿道聲費心,令族侄收下,客套兩句,請司禮官下去吃茶。
秦寺卿將趙尚書的筆錄翻來覆去看了兩遍,索性合上,背靠官帽椅,雙目輕闔,養神片刻,又取出手下整理出的,二十年來官學的官學任職與官學調動名單,還有這些年官學采買的單子出來。
官學的帳目自然不會有什麽明顯問題,秦寺卿也是刑訟老手,精妙的案件、精明的犯人,他都見識過。
對付這樣精道人,秦寺卿的辦法是——用笨法。
從這些名單上找到尚在世的老人兒,各衙門都有些灰色收入,如果趙尚書如實說出來,銀錢多寡其實乾系不大,畢間官學撥銀有限。
但趙尚書說的這樣乾淨,秦寺卿反認定他,一定有問題。
秦寺卿召來心腹,按名單一個個排查。
他的目光落在朱袍之上,傍晚一落衙,就乘車往齊尚書府上去了。
春闈已過,如今齊尚書正是清閑時光,落衙回府尚在換衣,就聽侍女回稟,說秦寺卿到了。
“請少章到薔薇園六角亭略坐,我一會兒就過去。”秦寺卿,字少章。
時下文人多愛梅蘭竹菊,獨齊尚書偏愛薔薇牡丹這樣濃豔花卉,特意修蓋薔薇園,如今花開正好,馥鬱芬芳。
六角亭畔也植了爬藤的薔薇花,順著藤柱蜿蜒而上,夕陽下花色愈豔,仍有蜂蝶在花間忙碌飛翔。
侍女捧上香茶佳果便退下了。
秦寺卿與齊尚書非尋常交情,端起茶吃了一口,望著園內盛景,不禁感慨,“先生過的真神仙日子。”
齊尚書曾做過國子監博士,正經教過秦寺卿功課。二人私下關系亦佳,秦寺卿便常以先生稱之。
“怎麽,你日子不好?”齊尚書一身月白常服,含笑走來。他總有些道家的灑脫,手中握一柄折扇,輕敲掌心,邁入亭內,打趣秦寺卿,“你現在可是朝中第一紅人。”
秦寺卿起身相迎,對齊尚書一揖,被齊尚書折扇托住,“你又不是在禮部任職,怎的這般多禮。”
秦寺卿知齊尚書向來放達,不在意這些繁文縟節,也沒再堅持,先請先生坐了,自己才坐下,“先生,我真是在火上烤了。”
“那當然,不烤怎麽紅。”齊尚書玩笑一句,不再打趣,問秦寺卿,“這是好事,何需這般苦惱。”
秦寺卿想想他這開天辟地頭一個的“代大學士”就打心裡悲催,他不論與陛下、還是太后,都稱不上簡在帝心。
秦寺卿道,“不瞞先生,自兩宮令我繼續調查官學一案,家裡外頭,已有不少人提醒我。”頓一頓,秦寺卿並不瞞齊尚書,“官學案情簡單,兩位大人都是官場老前輩,縱使這案子查清楚,怕我將來也落不得好。”
“那你接這案子做什麽?”齊尚書問。
“這原就是我查的案子,陛下交待下來,我當然要接。既做事,便不能怕。”秦寺卿能在而立之年“代寺卿”職,自然有其過人之處,他道,“今日我過來找先生,也唯有先生能聽我散一散心中悶氣。還有事想跟先生打聽。”
“你說。”齊尚書心中已猜度幾分。
“趙尚書做官學館長時,先生正在國子監做司業。國子監說來也是官學,而且,國子監屬禮部管,官學歸翰林,同行相忌,即使裡面學生來源大為不同,想來先生也會聽聞一些國子監的傳聞。”秦翰林道,“我便是與先生打聽這事來的。”
一陣晚風襲來,煞是清涼,齊尚書合攏折扇,“你那時也在國子監,難道沒聽過一些暗地裡的傳聞?”
秦寺卿道,“當時學生裡傳言很多,有時飯菜過簡,大家就會私下說是廚下克扣了。旁的,無非就是一些猜度,也有學生給博士、助教、教授賄賂的事。”
“你現在是真婉約。你那會兒不還來我家賄賂過我麽?”齊尚書戳秦寺卿老底,秦寺卿俊臉一紅,連連道,“學生當年年少無知。”
“挺好的。”折扇豎起來撐著下巴,齊尚書十分懷念當年被秦寺卿賄賂的歲月,可惜秦寺卿不賄賂他很多年。
秦寺卿為案子焦頭爛額,一看齊尚書的模樣便知此人神思飛遠,不知何處去了。忍不住輕輕一戳齊尚書手臂,叫他,“先生先生。”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