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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滾如浪潮的畫面漸漸平息下去,最後一幕是萬籟俱寂的深夜。
他躺在床榻上靜靜睡著,忽然感覺到熱意靠近。
神志尚未清醒,他便知道敵人來了。這是父親的訓練,要他像一頭野獸,即便在沉睡時依然對敵自如。
如若他醒不來,刀便真的會落下來。
在意志徹底蘇醒之前,身體已經做出反應,元策一個翻身暴起,將來人死死製在身下,掐向眼下纖細的脖頸。
一聲驚叫響起,抬眼一瞬,昏黃燭火照見一張純淨雪白的臉。
渾夢裡所有的肮髒,殺戮,痛苦在這一刻驟然褪去,元策眉心一跳,醒過神來,驀地松開了手。
薑稚衣看著頭頂跪在自己身側的人,捂著脖子拚命咳嗽起來,一陣陣咳得淚花直冒。
她只是半夜醒來,聽驚蟄說四皇子早就走了,只是她睡著了所以沒叫醒她,這便來找元策。
哪知道帳門前的士兵沒有攔她,元策卻把她當成了刺客。
元策五指顫抖,後怕般拉開她捂著脖頸的手:“……傷著沒?”
薑稚衣咳嗽著搖頭。
元策怔怔看著她雪亮脖頸上觸目驚心的指痕:“對不起,對不起……”
“……是我忘了,你剛打完仗肯定還沒回過神,你早說過你睡覺的時候不要隨便靠近你。”薑稚衣喘著氣跪坐起來,看見元策直直盯著她出著神,鬢角被汗濡濕,抬袖去給他擦汗,“怎麽了,我沒事了,你是不是做什麽噩夢了?”
“你不會因為一盤餃餌就夢見我跟誰跑了吧?”
“就知道你小氣,我才漏夜來與你解釋,我跟四殿下當真清清白……”
薑稚衣絮絮叨叨的話未說完,忽然被他一把拉進懷裡。
元策跪在榻上,緊緊抱著她,低著頭將下頜埋進她肩窩:“薑稚衣,你會怕我疼,是不是?”
薑稚衣一愣,慢慢抬起手回抱住他,摸了摸他的後腦杓:“當然了,你在問什麽傻話?”
“那就不重要了——”元策閉上眼,“都不重要了。”
第86章
元策很快從李答風那裡取來藥膏, 坐在榻沿給薑稚衣的脖頸上藥,放輕了手塗抹過那一圈發紅的印跡:“疼不疼?”
“說不疼你又不信……”薑稚衣不知第幾遍答他,“那就疼, 疼死了, 疼得想咬你!”
元策擰著眉繼續給她上藥, 薑稚衣看他這苦大仇深的表情,懷疑如果可以, 他會自己把自己給咬死。
元策擦去指腹殘余的藥膏, 側過脖子:“你咬。”
薑稚衣湊上前,照著他喉結一口下去。
牙齒磕碰上喉結,激起一陣不疼反癢的顫栗, 元策擱在膝上手驟然一緊:“……誰讓你咬這個了?”
“人都是我的,哪裡不能咬?”
“軍營重地, 你要我帶頭破戒?”元策垂眼盯著她。
“你想破我還不給呢,眼下可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什麽事?”
薑稚衣一指帳外:“本郡主想去看日出。”
兩刻鍾後,薑稚衣與元策共乘一騎, 被他從身後擁著,在蜿蜒的山道上嘚嘚打馬向前。
馬跑得不快,夏末雨後的微風迎面拂來, 不燥也不涼,恰好宜人。
看天空從至暗漸漸成了灰藍色,薑稚衣回頭道:“天都亮了, 你騎這麽慢, 日出之前到得了山頂嗎?”
元策覷她一眼:“騎快了顛著你,明日腿疼得下不來地,讓人以為我怎麽了你。”
……她要是聽不懂這話就好了。
薑稚衣默默把頭扭了回去,清清嗓子扯開了話茬:“你不問我和四殿下的事嗎?”
“不好奇。”
“那我也要說清楚, 我與他的交情就到十歲出頭,那個時候根本什麽都不懂,隻當他是玩伴而已。他會記著我不吃餃餌,想來是因我這忌口太特別了,畢竟大家過年都是要吃餃餌的。”
元策低哼一聲。
她是少不更事,但齊延比她大上五歲,怎麽會不懂。
若這位四皇子對她單純只是玩伴的情誼,便不會在放棄與她的婚事以後刻意回避,再不同她往來,也不會在今夜她說“人是會變的,我如今已和從前不一樣了”的時候露出那種神色,更不會在看到他們二人你儂我儂時垂下他的眼睫。
自然,這些話,不必告訴薑稚衣。
天空從帶灰的淺藍漸漸轉亮,天際泛起紅彤彤的霞光,薑稚衣催促元策:“你這馬行不行了,別管我能不能下地了,快些快些!”
元策揚手一鞭,烏黑的戰馬風馳電掣而出,薑稚衣攥著馬鞍一個不穩一聲驚呼,又被一隻堅實的手臂攬著腰錮進懷裡。
感覺整個人顛簸到快飛起來,薑稚衣心臟狂跳,半束的烏發隨風亂舞:“也不是讓你這麽快呀!”
元策揚了揚眉:“誰讓你說它不行?馬也是有脾氣的。”
“有脾氣的到底是馬還是你!”眼看到了山彎,元策連韁繩都沒扯一下,就這麽一陣風似的帶著她斜斜奔馳過彎,薑稚衣驚聲大喊,“我們不會掉下山崖去吧!我不會成為史上第一個和情郎看日出不小心殉情的人吧!大燁的史書若記下這麽一筆,我永盈郡主的臉都丟盡了——!”
元策在風裡朗聲笑著:“可惜不能陪我未婚妻丟這個臉。”
“……”不會在史書留下姓名的人就是有恃無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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