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到了醫生的回答——
“媽媽送過來的時候已經失血過多,搶救無效死亡,胎兒不足月,也死在腹中。抱歉,請節哀。”
“你說什麽?”
宛若晴天霹靂,明鏡許雙腳一軟。
“爸爸!”
明芷衝了過去,可是雙手卻從明鏡許的肩膀處穿過。她忘記自己已經死了,是以靈魂的身份站在這裡,看得見聽得見卻碰不到,她說的話,對方也是聽不見的。
“大伯!”
是明琛。
他從後面跑來,及時扶住了明鏡許,手上的皮鞋掉落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那雙黑皮鞋,明芷一眼就認出來,是去年明鏡許生日時,她買的。
可不是被他丟在了大門外嗎?
那會因為自己執意要和江問辰結婚,明鏡許便說要斷絕父女關系了,說不認,也不再來往。
鋥亮的鞋面映著明芷悵然若失的臉,她緩緩看向被扶到一旁坐下的明鏡許,不可抑製的悲痛與哀慟讓他整張弓起的背都在顫抖。
江問辰遲遲趕到,看了眼現場,呆若木雞。
“小辰啊!我的大孫子沒啦!”
江母哀嚎了一聲,捶胸頓足。
明琛則是放下手上的外套,箭步過去直接就是一拳,將江問辰揍倒在地上。
“啊!你這是幹什麽!你怎麽打人啊!”江母尖叫著衝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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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一片混亂,叫罵聲、呵斥聲、勸架聲此起彼伏,醫院裡的護士和保安都趕了過來,而明家人也都陸續趕到。
他們在吵什麽,對峙什麽,撕扯什麽,明芷統統都不在意。聲音和混亂逐漸被她拋在了身後,成了無聲黑白的背景板,她走到明鏡許跟前蹲下,雙手嘗試著搭在他的膝蓋上,虛虛搭著,佯裝真的碰到了。
實際上,她只要一松勁,手就會穿過明鏡許的身體,再度垂落。
“爸爸……”
明芷輕輕喊了一聲,卻沒能得到明鏡許的回應。
“你的頭髮怎麽都白了呀。”
她哽咽著問,視線從頭髮到額角再到額前皺紋和臉上老人斑,無一處不顯老態和滄桑,與從前那個巍峨如山、虛懷若谷的明氏集團董事長,判若兩人。
“玲玲,我沒用,我對不起你……”
“我沒有護好阿芷……”
“阿芷阿芷啊……”
明鏡許邊哭邊絮絮叨叨,他攥緊了雙手抵在額前,深色褲腿被淚水打濕。
從舌尖到喉頭,悲慟滾落在心底。
明芷眼淚奪眶而出,不停重複著對不起這三個字。是她不懂事,是她被江問辰蒙蔽了雙眼,是她太過固執,是她太過天真……
是她對不起明鏡許和鄭玲玲,是她親手將這個家鬧得支離破碎,這一切都是她的錯。
當初和江問辰談戀愛,鄭玲玲就不同意,像他們這樣的家庭,怎麽會對一個農村戶口出身的毛頭小夥另有青睞,更何況那時的江問辰,連前途都尚不明朗。
和大院裡其他年輕人比起來,除了一張臉和那老實巴交的性子,沒一樣能拎出來比。
明家長輩絞盡腦汁都理解不了,女兒怎麽就一頭扎在了這個小子身上,倔得像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甚至嚇唬斷絕關系都不怕,非要在一起演什麽苦命鴛鴦的戲碼。
他們一度以為,女兒是不是被下了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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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就連明芷自己都說不清楚,當初為什麽會對江問辰那麽著迷,是因為他的主動和包容嗎?
還是因為他這個人,太能演了。
演一個舔狗追求者,他的確是最有話語權的那個人。明芷出身顯赫,從小就被捧在手心裡護著疼著,漸漸養成了驕縱的性子,橫行跋扈。
圈子裡多是這種龍章鳳姿的金貴小孩,明芷不算稀有,所以發小們也沒有把她當成寶貝來捧著,相反,有時也會小打小鬧,欺負上頭了找大人們告一狀,隔天又都玩在一起。
簡單一句話概括,這性子在圈子裡,沒人慣著。
所以,當江問辰出現,對自己點頭哈腰百般討好的時候,一下子就引起了明芷的注意。他和別人不一樣,明芷在他這裡,感覺得到了無限的包容和疼愛。他和圈裡那些公子哥不同,從來不會說髒話,也不會故意惹她生氣逗她玩,更不會挑釁她。
他溫文如玉,就像一陣和煦春風吹進了她的世界,穿透發間撩起了她的心湖。他從來都是斯斯文文的,說話不疾不徐、不驕不躁,他學習成績很好,從來都沒有下年級前三。
他就是老師眼裡乖巧懂事的好學生,他像個太陽一樣照進了明芷的世界,
富家千金和貧民小子的愛情故事,多帶勁啊,童話居然在自己身上上演了,明芷霎時覺得好浪漫,她看江問辰,就像看這世間罕有的男人一樣,覺得他是璞玉,只要經她親手精雕細琢,來日一定能成為美玉。
在所有人以為明芷對江問辰只是新鮮感,玩玩就會分手後,他們卻在一起一年又一年,中間不是沒有小吵小鬧,但很快明芷又被哄了回去。
圈子裡誰都知道,她有個學霸男朋友,叫江問辰。
大學畢業後,江問辰考上了研究生,明芷畢設出了問題,卷入了抄襲風波,她也不懂為什麽自己辛辛苦苦做出來的設計,會在最後關頭有個小畫手冒出來叫板她抄襲,更可笑的是對方的方案,和她一開始的雛形設計相差無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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