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是完了,也晚了。
她和他完了,再無余地。
她和他晚了,再來不及。
嘈雜的晨間街道,宋淮予失神在原地站很久,他想到很多很多和她的曾經,高中時期笑顏明媚的慕昭,大學畢業時穿上學士服的慕昭,還有訂婚時為他穿上婚紗的慕昭。
十年時光皆蹉跎。
是他負了她。
想到這裡,宋淮予發瘋般衝向那輛勞斯萊斯,正要起步的司機嚇了一跳,迅速重新將車刹停。
宋淮予雙手按在車前蓋上,隔著擋風玻璃看向後座的慕昭,知道她會看唇語,便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
“昭昭,別走。”
慕昭垂下眼簾,不再看,眼裡也無瀾。
索性這場鬧劇沒有持續太久,很快就有傅時沉的保鏢上前,把車蓋子上的男人拉開甩到一邊。
勞斯萊斯駛離鬧市,開到僻靜地段時,男人幽幽開口:“心疼了?”
慕昭回過神,說:“沒有。”
“沒有為什麽沉默?”
“……”
沉默的時間裡,慕昭不停在想,高中時期的傅時沉到底是什麽樣的,既然同班,為什麽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又突然想到崔姨說過,傅時沉不是奶奶的親孫子,其中肯定大有文章。
說不定再和奶奶聊聊天,會知道更多的東西。
“今晚我想去看奶奶。”她突然提議。
男人淡淡嗯一聲,說:“我陪你。”
慕昭也點點頭說好。
再次沉默下來。
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慕昭思維又在不停跳躍,他喜歡她十年,要是知道她壓根想不起高中時期的他,一定會很難過吧?
那她現在假裝不知道他暗戀她十年這件事,看來是對的。
最起碼要找到一點當年對他的印象。
否則真的太委屈他。
晚上到桂和堂時,天色還很明亮,慕昭一進正房客廳,奶奶便憂心匆匆地上來,拉住她的手問她:“店鋪的事兒解決了吧?你人沒事吧?”
“害您掛心了。”慕昭笑著回握住老人的手,“我沒事,事情也都解決了。”
“……”
看著兩人和諧的畫面,傅時沉沒有打擾,而是轉身到院子裡接電話去了。
慕昭沉吟了下,直接問道:“奶奶,有件事想問問您。”
奶奶拉著她到沙發前坐下,樂呵呵地說:“乖丫頭問就是了,奶奶知無不言。”
慕昭組織了下語言,問:“聽說您不是傅時沉的親奶奶是真的嗎?我沒有冒犯的意思,就單純好奇。”
奶奶把手一擺,毫不介意地道:“沒有啥不能說的。”
奶奶告訴慕昭——
傅時沉六歲時痛失雙親,成為孤兒,在冰冷的城市裡舉目無親,毫無依靠。警方試圖聯系他原來的村莊,被告知他在村子裡也沒有親人可投靠。警方便想將他送進孤兒院,可六歲的傅時沉便終日躲在媽媽去世前的小房間裡,不和人說話,也不吃東西,不配合孤兒院的一切的入院流程。
後來時間一長,也沒人再過問這個可憐的孩子,他被社會遺忘,淪為城市最邊緣的那一類人。奶奶就住在對門,平日裡就在火車站等地方撿廢品拾荒為生,心疼孩子,會在窗口遞白饅頭去,偶爾還有榨菜包。奶奶會和他說:“別嫌棄啊乖孩子,奶奶吃的也是這些,有好吃的奶奶會給你帶的。”
有一天奶奶撿回來一個沒人吃過的漢堡,完全冷掉,她卻樂呵呵地遞進那扇陰暗小窗,“好孩子,看奶奶今天給你帶什麽好吃的,這叫漢堡,中間那一層是肉!”
就這麽過去一個月後,租約到期,房東把一應雜物和傅時沉趕出出租屋。奶奶撿廢品回家,背著個髒兮兮的裝滿塑料瓶的麻布口袋進樓道後,就看見小小的孩子瘦得不成人形,皮骨似不拊相連,小小一團蹲在她的出租屋門口,兩顆黑色眼珠顯得又大又無神,像強行鑲嵌在那張蒼白小臉上,他看著奶奶,張張乾裂出血的灰白色嘴唇,怯怯地叫了一聲:“奶奶。”
一聲奶奶,讓老人家狠不下心對這孩子坐視不管。奶奶把傅時沉撿回家,承諾以後她有一口吃的,就絕對不會少他一口,於是奶奶就靠撿廢品養著傅時沉,生活雖難,但多了滿滿溫情。
傅時沉也跟著奶奶到火車站撿廢品,很乖很懂事,知道撿瓶子裡有水時要倒掉,再把瓶子捏扁,這樣的話袋子裡會裝多一些。他有時候看見瓶子裡剩下的飲料,也會饞,但他從來不喝,怕不乾淨得病,都會不猶豫地倒掉,渴了就到火車站的廁所,擰開水龍頭,用嘴去接水喝。
每天撿完廢品回家需要分類,瓶子是一類,紙殼是一類。那些年廢品收購價很一般,瓶子1塊5一公斤,紙殼類只能賣8角一公斤。
自從奶奶有傅時沉後,就把分類的活歸給他管,每天回家後,傅時沉都會把當天所獲全部倒在地上,然後蹲在一堆廢品前,細心地把瓶子和紙類分開,然後分別用麻布口袋裝好。
等攢到一定數量,就會和奶奶用鐵做的小板車拉去廢品站賣掉。
有一天撿完廢品回家,奶奶洗完手準備煮麵條時,回頭看見八歲的傅時沉盤腿坐在一堆癟瓶和廢紙裡,手裡翻著一本小學三年級的數學練習冊,這是他今天撿回來的,這種練習冊也屬於紙類,同樣能賣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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