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長玉也忍俊不禁。
用完飯,樊長玉便向俞淺淺辭行,縣城裡地段最好的鋪子租下來了,以後就得長期供鹵肉了,她得回去考量一番,看是雇個車,還是直接買輛牛車,還有縣學那邊的臘肉,下午回去後也還得給那胖掌櫃送過去。
俞寶兒跟著她娘送樊長玉一行人到酒樓門口,大人們說大人們的,他們小孩也有自己的話說。
俞寶兒對長寧道:“下次你來,我帶你去看我的書房,裡邊好多書,還有泥偶、木雕、珊瑚擺件,可好看了!”
長寧緊緊攥著樊長玉的衣角,抿了抿唇,小腦瓜努力想了一番,終於想出了個能炫耀的:“你來我家,我帶你去看我阿姐的殺豬刀,大大小小十幾把呢!運氣好的話,還能帶你看我阿姐殺豬呢!你見過殺豬嗎?”
俞寶兒搖頭,眼中不乏羨慕。
長寧兩隻手比劃:“我姐一巴掌就能把豬玀拍暈!”
樊長玉:“……”
面對俞淺淺母子齊齊投來的震驚目光,她趕緊低咳一聲:“寧娘,走了。”
長寧這才邁著小步子跟她往外走,不過昂首挺胸的,像只打了勝仗的公雞。
樊長玉雖努力繃著面皮,耳朵卻紅了,像是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謝征眼角余光掃到這姐妹倆,嘴角多了絲不太明顯的笑意。
三人坐牛車回鎮上時,樊長玉還止不住地感慨俞淺淺人好。
謝征隻輕嗤了一聲。
樊長玉皺了皺眉,問:“我有說錯嗎?”
謝征淡淡抬眸:“你被人賣了,都只會上趕著替人數錢。”
樊長玉心中不快道:“俞掌櫃就是個大好人,你為何要詆毀人家?”
謝征毫不留情道:“那你也別忘了,她是個商人,你同她做生意,也沒從她那裡拿多少好處,如今倒是一味地對她感恩戴德。”
他目光涼薄了幾許:“她這收買人心的手段,你怕是一輩子都學不會。”
樊長玉很喜歡俞淺淺,聽謝征這般說她,頓時不太高興:“你怎麽總把人往壞處想,俞掌櫃的確幫襯了我許多……”
謝征打斷她的話:“她幫襯了你什麽?”
樊長玉對上他銳利的目光,一時語塞,隨即道:“我才開始賣鹵肉,若不是俞掌櫃給機會,我也不可能這麽快跟溢香樓做成生意。”
謝征問她:“整個清平縣賣鹵肉是也不止你一家,為何她就選中了你?”
樊長玉道:“是李師傅幫忙引薦……”
謝征看著她不說話,她聲音便慢慢小了下去。
靜默片刻後,謝征才道:“那廚子引薦了你不假,但你做出來的東西不像樣,人家也不會選你。商人不會因人情選次品,只會在同等品級的東西裡,給一個順水人情。”
樊長玉交握的一雙手握得更緊了些,繼續道:“今日賣鹵肉的錢,俞掌櫃原本也是不要的,我一再堅持,她才收了本錢。”
謝征問她:“你賺的那才多少?指不定還沒有她一桌賺的銀錢多。”
樊長玉抿緊唇:“不是銀錢多少的問題,那是人家的一份心意。”
謝征皺眉道:“我沒讓你理所當然地受這份好,我只是在告訴你,她讓你的這份利,和你對她的感激並不對等。你可以記著她的人情,但沒必要因為受過這份利,就處處放低自己的姿態。何況今日,你和她本就是各取所需,她扶持你,也是為了打壓王記。”
樊長玉不吭聲了。
謝征知道她性子純善,旁人待她一分好,她就總想著還十分。
他緩了幾息,道:“同你說這些,也不是詆毀那位掌櫃。你看得清一切了,往後或許才能跟她成為摯友,隻記著感激和恩惠,那你同她手底下老實做事的夥計也沒什麽區別。”
樊長玉長這麽大,的確沒人教過她這些。
爹娘過世後,除了趙大娘一家幫襯過她,旁的事都是她自己扛過來的,突然被俞淺淺給予了這麽多善意,她就像是一個快凍死在嚴冬裡的人得到了溫暖,本能地向著那團暖意靠近。
好半晌,她才說了句:“謝謝。”
嗓音有些悶悶的,但並不頹唐。
她知道自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也有很多東西要學,現在才明白一些自己從前不懂的東西,也不晚。
她再次朝著謝征看去時,眼底就全是求知的渴望:“言正,你多教我一些吧,我以後也想成為俞掌櫃那樣厲害的人。”
謝征微微一哂,道:“你做生意還是算了,我同你說過,她最值得稱道的地方在於用人。”
樊長玉做出洗耳恭聽的姿態。
謝征本不願多說了,卻還是道:“就像她今日借樓裡的女夥計給你,你心中必然是念著她的好。但她只是在你需要什麽的時候,正好給了你要的東西。摒棄一切人情,你並不欠她,租她的鋪子你給了租金,借用她的夥計你付了工錢。相反,用她自己的夥計管著你租下來的鋪子,對她才是百利而無一害。”
他眸光暗了暗:“她就是想知道你的帳目,都只是問句話的事。”
樊長玉說:“我相信俞掌櫃不是那樣的人。”
心中的驚駭卻讓她指尖都有些發麻,她先前隻覺著俞淺淺人好,現在卻覺著,俞淺淺好心之余,也很聰明。
她其實更欣賞這樣的俞淺淺,也突然明白,為何俞淺淺一介弱女子,能在短短幾年內,獨自開起這麽大的兩座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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