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閉上了眼睛。
他的退路,早在十七年前就被封死了。
縱是遺臭萬年,縱該千刀萬剮,他一人受著,便也夠了。
那春雪般的人,就該乾乾淨淨地去,不在史書上留下任何一筆難堪的痕跡。
第161章 (捉蟲)
如今整個皇宮都已在謝征掌控之中,那夜逼宮暫且對外宣稱的,也是李太傅和魏嚴謀逆、皇帝受驚大病,相乾人等皆已入獄,但具體的罪狀,還需皇帝“病好”再論。
朝臣們心裡跟明鏡似的,出了宮宴上的那等荒唐之事,皇帝的“病”怕是好不了了,那把龍椅,想來也是要易主了。
齊旻傷勢極重,被公孫鄞命人暫且安置在了一處行宮,裡裡外外都有重兵把守。
當初為了搶神機營的火器,他派出了不少影衛中的精銳前去西苑,同樊長玉極左掖營惡戰一場後,那批影衛算是全折了,留在齊旻身邊的影衛,也在炮火和亂箭中為了掩護他死傷殆盡,僅存的幾名現被看押了起來。
樊長玉踏進行宮時,便見一臉色蒼白的男子正半死不活地躺在床榻上咳嗽。
樊長玉在此之前沒見過齊旻,隻覺他大抵同小皇帝是叔侄的緣故,兩人瞧著竟有三分像,眉眼間都籠著一層沉沉鬱氣。
對方發現了她,咳嗽完,倚著軟枕,說話有氣無力卻仍帶著譏誚:“雲麾將軍?真是稀客。”
仿佛他不是一階下囚,還是那個即將登高位的承德太子後人。
樊長玉不同他來虛與委蛇那一套,開門見山道:“十七年前的錦州血案,魏嚴和隨家究竟做了什麽?”
為何隨家沒肯發兵援錦州,魏嚴這麽些年,哪怕隨家反了,都沒把隨家當年延誤戰機之失抖出來?
齊旻垂眸淺笑:“自是……做了豬狗不如之事。”
樊長玉冷喝:“說!”
他嘴角揚起的弧度愈深了些,同樊長玉談起條件:“以血衣騎的敏銳,應當也找到我那侍妾的下落了,想知道魏嚴和隨家的勾當,可以,讓我見她一面。”
樊長玉當即就道:“做夢!”
她目光清凌凌的,冷得像凝了一層霜雪的刀鋒。
這人當初未免俞寶兒落到她們手中,對俞寶兒一個孩子痛下殺手的事樊長玉還歷歷在目。
俞淺淺好不容易才逃脫他的魔掌,她不會再讓俞淺淺見這個敗類。
齊旻垂下眼眸:“那便……無可奉告。”
樊長玉忽地拔出佩劍抵上了他咽喉,神情冰冷:“我可不是來同你談判的。”
從軍營到朝堂摸爬打滾的這些時日,足夠她學會怎麽狠顏厲色去威脅一個人。
齊旻卻只是淺笑:“孤既落到了你們手上,左右不過一死,雲麾將軍若隻想要孤這條性命,大可動手了。”
他開始稱孤道寡,哪怕滿身狼狽,也從骨子裡溢出股驕矜來,似在告訴樊長玉,那便徹底沒得談了。
樊長玉持劍同他僵持了兩息,劍鋒都劃破了他頸側一層薄皮,溢出了血珠子,他神色間亦沒有半分懼色。
樊長玉狠狠一皺眉,終是收了劍,抿緊唇角一言不發離開了行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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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前腳剛踏出宮門,便見一人從行宮外的漢白玉石階拾階而上,描金織錦的大氅上落了不少雪粒子,面若冷玉,眸似點漆。
樊長玉微微一怔,“你怎來了?”
見到她,謝征眼底的寒意才化開了些,見她隻著單薄軟甲,徑直將肩頭的大氅扯下披到了她身上,“進宮查些事情,聽說你來了行宮,過來看看。”
大氅上還帶著他的體溫和他身上冰雪般凜冽的味道,樊長玉身量不及他高,整個人都快被攏了進去,隻余一張明豔的臉和高高束起的長發露在外邊,頗像偷穿了長兄衣物的小小少年,眉目清朗,卻不失英氣。
她抬手撥了撥,並肩同謝征步下台階,將隨家偽造虎符故意不出兵的事說了,“我想著皇長孫或許知曉些什麽,過來問話,他提出要見淺淺才肯說。”
一聽隨家偽造虎符,謝征眼底瞬息又染上了霜色:“冷宮的那宮女三日前也死了。”
從魏嚴口中問不出話來,出了天牢,他便又著手從他和淑妃的事上去查了。
樊長玉並不意外:“皇帝動的手?”
算算時間,那宮女正是在除夕夜之後死的。
謝征卻搖頭:“我審了齊昇身邊的太監,冷宮陷害失敗後,齊昇連夜去找魏嚴尋求庇護,那宮女,便是他威脅魏嚴保他的籌碼,他不會蠢到自毀這張保命符。”
樊長玉看向他:“是魏嚴?”
謝征沒再做聲,顯然是默認了。
樊長玉百思不得其解,“魏嚴在李太傅逼宮前就殺了那宮女,是怕他自己的醜聞叫李太傅知道?還是不願有任何把柄落於旁人手中?”
謝征望著覆在遠處宮牆上的白雪,隻說:“他這人一貫心狠手辣,既逼得李家走投無路只能逼宮,得知宮中還有個隱患,必然也不會再留。”
樊長玉回想起李太傅說的魏嚴妹妹在閨中時同淑妃交好,魏嚴又曾在戚老將軍麾下,那魏嚴和淑妃在各自婚嫁前,肯定也已相識了。加上魏嚴隻取了個有名無實的夫人,魏嚴和淑妃的關系便愈發顯得微妙了起來。
她遲疑道:“那魏嚴同淑妃有染的事,八成是真的了?”
若是假的,魏嚴何故在控制住小皇帝後,還要滅那宮女的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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