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乎揭開十七年錦州慘案真相的迫切,淡化了樊長玉在聽到這話時心底升起的那一絲異樣。
但比較遺憾的是,那些信件中並沒有魏、隨兩家來往的。
樊長玉盯著手上那三枚虎符看了兩息,起身道:“老伯,我暫借這幾枚虎符一用。”
謝忠隻道:“將軍盡管取用便是。”
樊長玉拿著那三枚虎符徑直去找陶太傅。
房門被踢開時,陶太傅剛給自己斟上一盞茶,那“哐當”一聲大響,驚得他手一抖,滿杯茶水溢出沾濕的衣袍,不由數落道:“你這丫頭,不前腳才離開麽,這般風風火火回來,又是什麽事……”
樊長玉亮出三枚虎符:“義父,你瞧瞧,這虎符,是真是假!”
陶太傅耷著的眼皮往上一抬,數落聲戛然而止,神色當即也凝重了起來:“拿與我瞧瞧。”
樊長玉將虎符遞過去,陶太傅舉在眼前,借著窗口透進的亮光仔細觀摩一番後,道:“是崇州虎符,錯不了。”
樊長玉垂在身側的手用力攥緊,微垂著頭,平靜的嗓音裡在竭力壓抑著什麽:“當年我爹送去的是真虎符,是隨家別有居心!”
陶太傅皺巴巴的眉頭隆起:“這隨家倒也真是怪哉,要他出兵力挽狂瀾時,他不出兵,錦州城破後,倒又及時頂上去了。若當年錦州之失,罪責全在隨家,魏嚴那老東西何故替隨家隱瞞?”
樊長玉轉身就往外走:“皇長孫……皇長孫還活著,他對隨家恨之入骨,或許知道些什麽!”
陶太傅看著樊長玉疾步而去的背影,轉瞧向棋盤上的殘局時,淺歎了聲:“老東西啊老東西,當真是倔了一輩子,什麽秘密能讓你死都要帶進棺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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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沉的大牢裡,隻余天井處透下一束天光,細細的雪粒子洋洋灑灑地飄進來,在天井下方覆了薄薄一層。
牢房盡頭鐵鏈作響,一雙錦靴踏著夾道青磚緩步而來,行至靠裡的一間牢房前方駐足,冷眼看著裡邊盤膝而坐身形挺拔的老者,不作言語。
天牢寒氣重,覆在他大氅上的雪沫,竟也半點沒有化開的跡象。
魏嚴掀開肅冷的鳳目,看著立於牢外即將撐起大胤脊梁的青年,平淡出聲:“成王敗寇,你既贏了我,今日來此處,總不至於只是想來看我過得如何。”
謝征隻靜靜地看著他,神色冷漠又散漫:“丞相猜對了,本侯今日前來,就是想看看一個一輩子都在弄權的人,失了權勢後,得是何模樣。”
魏嚴哂笑:“看來叫你失望了。”
謝征微偏了下頭,長發用金冠束得一絲不苟,遠處天井透下的亮光打在他側臉上,讓他五官的輪廓愈顯深邃,眼底噙著一絲徹骨的涼薄,最深處似乎又有其他東西,叫人瞧不真切:“倒也稱不上失望,丞相虺蜴為心,豺狼成性,怕也不記得做人該是何模樣了,連人都算不上的東西,本侯作何計較?”
魏嚴眼底瞬間浮起一抹冷厲,不是單純的怒,還有幾分長者對小輩的厲色。
謝征半垂著鳳目看他,冷漠道:“怒了?丞相有何資格怒?或者說,丞相是想告訴本侯,你殺自己親妹妹親妹夫,是有苦衷的?”
魏嚴面部肌肉繃緊,索性閉上了眼,不再接話。
謝征散漫繼續道:“你娶回府二十余載的那位夫人來求我了,讓我留你性命。我才知你對魏宣的死無動於衷,是因他並非你的種。你殺我爹娘時也是這般無動於衷嗎?”
他緩緩抬眸,嘴角笑意譏誚,嗓音裡卻全是冷冷的嘲意:“還是說,我娘也不是你親妹妹,一旦擋了你的路,就該被除掉?”
言辭極盡尖銳,滿是冷嘲的鳳目中,卻藏了一絲極淡的猩意。
“住口!”魏嚴忽地冷喝出聲,那雙和謝征相似的鳳眼裡,恍惚間閃過一抹沉痛。
謝征猛地探身,一把重重揪住了魏嚴的衣領,迫得他整個人帶著枷鎖撞於牢門前,強壓於平靜之下的恨意衝破腦中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後,他神色間都透出幾分猙獰,朝著魏嚴冷厲吼道:“那你說啊,為何要殺我爹娘?讓我叫你二十余載的舅舅,你配嗎!”
魏嚴手上戴著鐵鐐,被謝征這般大力揪拽之間,兩邊額角重重磕在牢房的木柱上,很快見了紅,但他眼神隻陡然狠厲,說:“確如你所言,他們擋了我的道,所以他們該死。”
最後二字,說得極為沉重。
謝征下頜骨咬得死緊,眼中都泛紅了,攥著魏嚴的那隻手,手背亦是青筋暴起,他用力扔開魏嚴,有些狼狽地起身,隻咬牙切齒吐出三個字:“你說謊!”
魏嚴摔回草垛間,慢慢喘息,聞言也不再作答。
謝征一掌重重拍在牢房堅實的木柱上,眼含恨意地盯著魏嚴:“你六親不認,一心弄權,如今權勢也沒有了,到底還在替誰隱瞞當年的真相?”
魏嚴仍是不答。
謝征終是負氣疾步離去了,夾道盡頭的牢門撥開又重重被甩上時,發出“砰”一聲巨響,拴在上邊的鎖鏈也跟著嘩啦作響,可見關門之人怒氣之盛。
獄卒不敢多言,也不敢多問,撥弄著門上的鎖鏈,重新掛上了鎖頭。
大雪未停,紛紛揚揚從在大牢切開一線白光的天井處慢慢飄下。
魏嚴躺在乾草垛中,看著那飛雪交織在牢房晦暗的光線中,乾淨得不像是這天牢裡會有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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