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已進到了院子裡,她們若在此時出去,必會被發現,叫人認出來就前功盡棄了。
謝征在官兵的腳步聲朝著這邊靠近時,動作極快地拂袖便滅了蠟燭,抬首對樊長玉道:“把茶壺裡的熱茶換成臉盆裡的冷水。”
樊長玉拎起桌上的水壺將茶水全倒進了房內一棵盆景裡,又把臉盆裡的冷水灌了進去。
這茶是客棧裡的老伯引著他們進來時沏的,樊長玉不知謝征葫蘆裡賣的什麽藥,情況緊急也顧不上多問,隻一一照做。
等她把茶壺放回桌上時,謝征已在床頭摩挲著摁開了什麽機關,樊長玉聽見了石板推拉發出的細微悶響。
借著門窗外照進來的火把光芒,她勉強看清是床鋪的一冊塌了下去,出現一個勉強只能容納兩人躺下的暗閣。
謝征看向她:“躲進去。”
樊長玉剛躺進去,謝征便也轉動機關抬腳邁了進來。
棺材盒大的一點空間裡,再擠進一個人,頓時變得要多逼仄有多逼仄。
樊長玉和謝征幾乎是脖頸貼著脖頸,肩膀抵著肩膀,彼此的呼吸聲在這片逼仄的空間裡都變得清晰可聞。
得虧暗閣裡是一片漆黑,誰也瞧不清誰的模樣,這般一上一下對視著,才不會太過尷尬。
樊長玉聞到了謝征衣襟上淡淡的皂角氣息,許是嚴冬臘月的緣故,還滲著一股冰雪的凜冽。他沒敢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到她身上,用一隻手將身體稍微撐起些,可在這狹小的空間裡,這姿勢無疑變得尤為吃力。
樊長玉遲疑了下道:“要不我在上邊?”
哪怕伸手不見五指,但樊長玉還是感覺到謝征似乎猛地偏過頭在看她,因為看不見,對四周的感知便隻憑本能了,那種在黑暗中被野獸盯上的感覺也越來越明顯,樊長玉手上的汗毛都不自覺豎起。
謝征攥住她腰的時候,她整個人都是緊繃的。
有些艱難地對調完位置後,兩個人身上都出了汗,樊長玉覺得應該是空氣不流通的緣故,這狹小的暗室裡熱得令人心慌。
她豎起耳朵努力聽外邊的動靜,心跳卻在不合時宜地變快,不知是因為神經太過緊繃還是因為別的。
但那鼓點一樣的心跳,樊長玉懷疑謝征都能聽見。
不過謝征胸膛裡面好似也揣了一面鼓,她趴在他胸口聽得尤為清晰。
擂得沒她快,但每一次都擂得極重,仿佛是要敲在誰心頭。
謝征呼吸依舊平穩,只是噴在自己耳廓的呼吸好像變燙了。
樊長玉的耳朵很敏感,她下意識想躲。
但她才小幅度地移動了一下腦袋的位置,就被謝征大力按住了肩膀,他聲音很冷靜,不過為了壓低聲線,比平日裡低啞了許多:“別動。”
外邊也在此刻發出一聲大響,顯然是房門被人粗暴踢開了。
樊長玉頓時不敢再動,就這麽趴在謝征身上,專心聽外邊的動靜。
“官爺,這件屋是空著的,還沒住客人呢!”一路跟隨的客棧掌櫃原本還心中揣揣,進屋後一見這間房絲毫沒有人住過的痕跡,眼神微動,立即開始哭喪著賣慘。
進屋搜查的官兵小頭目不搭理他,放任底下的小卒粗手粗腳地將屋內能打開的箱子櫃子全打開,連床上的被褥在伸手探過余溫後,都全扯到了地上。
眼見他們還在搬弄架子上的瓶瓶罐罐,似在找這屋內有沒有什麽機關暗閣之內的,掌櫃的哭嚎道:“哎喲,官爺,輕點輕點,這是歌窯的瓷器,摔壞了小的沒法跟東家交代啊……”
小頭目還是沒有讓底下人收斂的意思,大馬金刀往凳子上一坐,抬手接開了桌上那茶壺的壺蓋。
樊長玉伏在謝征身上,聽到在床邊搜查的官兵腳步聲遠了,心下剛松一口氣,外邊忽地傳來一聲瓷器砸碎的大響,還有官兵的一聲厲喝:“大膽!”
她心頭頓時又是一激靈,指尖都無意識揪緊了謝征的衣襟。
謝征似察覺到了她的緊張,攥在她肩頭的手改為按在她後頸,讓她盡量緊貼著自己,滾.燙的五指同她細膩的肌膚相接,雖再無逾越之處,卻還是燙得樊長玉不自覺縮了下脖子。
她鼻尖淺淺擦過謝征頸側的肌膚,謝征的呼吸一下子變沉了。
樊長玉隻覺他身上一直在往外冒熱氣,她手放在他胸膛上,隔著他身上那件並不厚的箭袖長袍,甚至能感覺到底下的汗意。
他怎麽還在出汗了?
是空間太狹小,兩個人又擠在一起,太熱了嗎?
樊長玉想著不動聲色地離他遠一點,讓他好呼吸,謝征覆在她後頸上的那隻手卻跟烙鐵一樣,摁得紋絲不動,甚至隱隱還有收緊的趨勢。
外邊已響起了掌櫃誠惶誠恐的聲音:“官爺,這是怎了?”
樊長玉便也無心再挪動,隻側耳細聽。
小頭目蒲扇大的巴掌重重往圓桌上一拍:“老子深夜搜查犯人至此,想喝口熱茶,你這小老兒茶壺裡泡的冷茶不說,還一點茶味都沒有了,膽敢輕慢至此?”
掌櫃的哪能聽不出這小頭目的言外之意,那些個五城兵馬司的官兵,常有打著各種由頭找商販撈油水的,今夜這搜查,在尋常百姓家肯定是榨不出什麽的,像客棧酒樓這類魚龍混雜的地方,便是搜不出來人,也得孝敬兵頭子一二。
掌櫃的面上依舊惶恐著,眼神卻已鎮定下來了,當即就罵道:“那懶鬼小二又哪裡躲懶去了?屋子裡的冷茶都不曾換一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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