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說越氣憤,直接將一份口供拍在了謝征跟前,大冷天的氣得直搖扇:“延誤軍機致錦州失陷,他說是怕被問罪,所以直接血洗了皇宮,把控大權後,篡改諭令,將所有罪責都推到了孟老將軍身上。你就說說,這份口供放出去誰信?他延誤了戰機,他人也得是在去錦州的路上啊,怎就去了京城?”
謝征執筆繼續在案間書寫著什麽,不動如山。
公孫鄞從懷裡掏出第二張,繼續拍到案上:“嘮,這是我問他為何提前回京後,他重新招供的,這下改口了,承認錦州血案是他一手設計的,理由是他同承德太子政見不合,他為了獨攬大權,做出一番鴻圖霸業,故意給了魏祁林假的崇州虎符……”
樊長玉心知這狀紙八成又是魏嚴胡認的罪狀了,她爹帶去的虎符是真的。
她抬腳進去:“穢亂宮闈這樁罪,魏嚴認了?”
“樊將軍回來了?”公孫鄞朝門口看了一眼,笑著同樊長玉打了個招呼才答道:“沒認,甚至絕口不提此事……”
一直伏案批紅的人在樊長玉進殿後才抬起頭來,替她拉開了一把椅子,樊長玉再自然不過地在他邊上坐下。
公孫鄞純當沒瞧見,繼續道:“說來也是怪哉,這麽多樁千古大罪,他做過的沒做過的,全眼都不眨地認下來了,獨獨這淫.亂之罪,他一直規避……”
茶盅輕響,謝征又沏了杯茶遞過去,“外邊風雪大,喝杯茶暖暖身子。”
樊長玉確實渴了,捧起仰頭就開始灌。
公孫鄞嘴角微抽,他同這廝相識多少年了,就沒見他主動給誰端茶倒水過。
他勉強忍了,接著分析:“落到齊昇手中的那冷宮宮女,既也是魏嚴殺的,我倒覺著魏嚴同淑妃有染的事是真的了,只是他一直在掩蓋此事……”
“離飯點還早,若餓這裡有些點心可先墊墊。”對面清冽的嗓音再次低低響起。
公孫鄞眼睜睜地看著那不苟言笑的人,從身後拖出一個食盒,從裡邊端出碟糕點遞給樊長玉時,終於忍不住了。
樊長玉剛接過,便聽得一聲大響。
回頭就見公孫鄞起身兩手撐在案前,額角的青筋猛跳了兩下,“謝九衡,你夠了!”
樊長玉愣了一下,從糕點盤子裡拿了一塊給自己後,把整個盤子推向了公孫鄞,一雙杏眼老實巴交。
意思很明顯:給你吃。
公孫鄞差點給氣厥過去。
偏謝征還在此時涼薄出聲:“不必管他。”
公孫鄞忍不住咆哮:“謝九衡,有你求我的時候!我說了半天……”
謝征打斷他的話:“淑妃是戚家後人,魏嚴曾受過戚老將軍教誨。”
公孫鄞怒氣一滯,腦子裡斷掉的思緒瞬間接上了:“所以魏嚴掩蓋此事,是怕汙了戚家的名聲?”
畢竟戚老將軍和幾個兒子全都戰死了,戚家擔得起滿門忠烈四字,承德太子也一身戚家人的風骨,百姓對其擁護有加。
這樣的忠烈之門,若出了個水.性楊花的妃子,的確是有辱門風。
樊長玉想了想說:“我倒覺著,魏嚴是為了淑妃的名聲。他同淑妃有故,他犯下的又是遺臭萬年的大罪,承認同淑妃有染,不過是讓淑妃也跟著他被後世繼續唾罵罷了。”
歷朝歷代那些輾轉於君王和臣子之間的妃子,迄今都還豔名遠播,野史間的描述更是不堪入目,甚至會成為潑皮癟三們茶余飯後的談資。
尋常女子但凡同這等浮浪豔名挨上一點邊,都唯有投河自盡以全清白了。
公孫鄞重新坐了回去,隻說:“若真是如此,倒也是奇了,魏嚴那等鐵石心腸之人,會為個女人做到這份上?”
樊長玉便將從安太妃那裡聽來的事同二人說了。
謝征和公孫鄞聽完後具是沉默。
樊長玉說:“先帝若曾設計過魏嚴,淑妃的死和那場逼宮,只怕也有蹊蹺了。只是有一處我尚想不通,魏嚴連淑妃死後都還要顧及她的名聲,當年他夜探清源宮被禁軍發現,何故又扔下淑妃獨自逃了?”
謝征不語。
公孫鄞揉了揉眉心:“總不能是魏嚴那老賊當年知道救不走淑妃,又不願同淑妃一道赴死才逃了,這些年已嘗夠了權勢的滋味,對淑妃心生愧疚,才想彌補一二?”
樊長玉也沒再接話。
若真是公孫鄞說的這般,那如今魏嚴不願讓淑妃沾上半分汙名之舉,倒也顯得可笑了。
“依我之見,這案子要不就這麽結了吧。”公孫鄞突然道。
樊長玉和謝征具不言語。
公孫鄞用扇柄敲了敲桌面:“錦州血案的元凶,左右逃不脫魏嚴和隋拓這二人,隨家死絕了,魏嚴也已伏法,他安給孟老將軍的汙名能被洗雪,他再一死,他欠下的那些人命,便也算償清了,這如何不是給當年錦州枉死的將士們和天下人的一個交代?”
樊長玉和謝征還是不說話,公孫鄞便道:“撬不開魏嚴的嘴,總不能就這麽一直拖著,新君……也得準備即位了不是?”
又是一陣沉默後,才響起一道沉緩而堅定的嗓音:“不能結案。”
公孫鄞抬頭看去,謝征也微微側目。
天光從半開的軒窗照進殿內,澄明透亮,年輕的女將軍一身軟甲端坐於蒲團上,微垂著長睫,眉目剛烈,一身英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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