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雲麾將軍唐培義極其部將覲見——”
最後響徹在雁翅樓外的傳召聲在東西兩側十丈高的城台間撞起無數回音,雄渾威嚴。
饒是剛從西北戰場上沐血下來的將軍們,也不禁心頭為之震顫,真真切切明白了何謂“朝天子”。
東側門緩緩打開,唐培義為首,武將們整齊分列在後,進了午門,又過金水橋,橫穿太和門,才是文武百官上朝的金鑾殿。
目之所及全是朱牆黃瓦,鋪地的石磚都全是漢白玉,當真擔得起“天上白玉京”一說。
隨行的武官中不少都是初次進京面聖,被這莊嚴的殿宇壓得大氣不敢喘一聲。
樊長玉跟在唐培義身後,同賀敬元長子並列而行,因為心裡裝了太多沉重的事,這處處雕金砌玉的宏偉殿宇倒是沒能引起她多大興趣。
金鑾殿前的漢白玉石階上也站滿了金吾衛,個個身形魁梧,但眼底多是眼高於頂的橫氣,而非沙場上歷練下來的血煞之氣。
進了大殿,樊長玉都沒四下張望,都能感覺到整個殿內的金碧輝煌,文武大臣分列在大殿兩側,為朝見的她們讓出一條道來。
但為文官之首的位置和武將之首的位置都是空著的,謝征特意奏請了晚幾日再回京,魏嚴則是稱病多日未上朝了,樊長玉猜測那約莫是魏嚴和謝征的位置。
唐培義率著一眾武將抱拳單膝點地跪了下去:“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樊長玉也跟著一拜,她原本是在金鑾殿上自爆是孟家後人,逼皇帝查魏嚴的,但後來發生了太多的事,李家和魏嚴似乎都還留有後手,謝征又在布局什麽,讓她先按兵不動。
最上方那把巨大的漆金浮雕龍椅上,傳來帝王悅然的嗓音:“平身——”
樊長玉就站在唐培義身後,起身一抬眼便瞧見了一身明黃龍袍坐在龍椅上的天子。
他瞧著比樊長玉想象中的帝王年輕得多,頭戴冕旒(miǎn liú),笑著時整個人意外地顯得很親和,仿佛不過一少年人,不像一權禦四海的九五之尊。
齊昇自然也看見了樊長玉,視線從她身上掃過時,哪怕依舊是笑著的,卻如當初在崇州城外見的那宣旨太監那般,讓她渾身都不舒服。
齊昇指著他們對滿朝文武笑道:“諸位愛卿且瞧瞧,這便是我大胤的脊梁之臣們了!”
大殿兩側的文武大臣們互遞眼神,響起了一片極低的議論聲,但誰都沒有附和皇帝的話,文臣們面上尚還掛得住,武將中已不少人把不服擺在臉上了,只是礙於這是金鑾殿,才沒冒昧反駁皇帝的話。
主要還是“脊梁之臣”這頂高帽戴得,實在是不合適。
三公九卿尚能得此讚譽,此番隨唐培義一起朝見的,官階最小的,便是樊長玉這個五品驍騎都尉。
而能上朝面聖的,在京官中至少也得是五品身居要職的,才有個聽政的位置,卻無諫言的資格。地方官員,至少得四品以上才能面聖。
齊昇那句話,無疑是無形之中地,便替有功平叛的一眾武將在朝堂上樹了敵。
連樊長玉這初入官場的人都察覺到了不對勁兒,唐培義在聽到皇帝那句誇讚時,額角的冷汗便已掉了下來,連忙抱拳道:“末將等愧不敢當,為陛下盡忠乃臣子本分,何況此番在平叛之戰中,居功甚偉的也是賀大人和武安侯。”
賀敬元鞠躬盡瘁了一輩子,又已亡故,謝征的赫赫戰功,滿朝文武也沒人敢不服。
唐培義把這兩人抬出來領皇帝那句讚譽,才稱得上名副其實。
齊昇面上笑意不減,仿佛方才說的那等捧殺之言並非有意為之:“賀愛卿和武安侯的確是大胤國之棟梁,北地嚴冬將至,武安侯上奏說要回錦州巡視一趟兵防再反京,大胤有武安侯,朕和諸位愛卿都可高枕無憂矣!”
這話一出來,文武百官都是附和稱是。
齊昇又笑著道:“待謝愛卿進京,朕當賜其九錫(cì)。”
此言一出,大臣們互相張望,誰都不敢出言,整個朝堂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樊長玉垂首立在大殿之下,暗道莫非九錫是什麽忌諱,不然百官為何如此諱莫如深?
好在齊昇很快自己揭過了這個話題:“賀愛卿戰死盧城,朕心甚痛,多日食不下咽,今追封其為敬國公,配享太廟,其子賀修筠可在?”
同樊長玉並列而站的賀修筠當即出列,抱拳俯首道:“微臣在。”
賀敬元身前是名儒將,他的長子也隨了他那份儒性,雖會些拳腳功夫,但更精攻如儒學,賀敬元前往崇州那些時日,薊州一切事物都是賀修筠打理,鄭文常留下做其副手。
齊昇道:“你是兩榜進士出身,跟你父親在薊州歷練了多年,往後薊州牧那個位置,由你來坐。”
賀修筠謝恩道:“微臣謝陛下隆恩,必不敢負陛下所望。”
齊昇讓其退回原位,目光掃向唐培義時,不知是不是聽當日去崇州宣旨的太監回去後說了什麽,他面上雖還是在笑,卻總讓人感覺到一股惡意:“唐愛卿在平叛之戰中深謀遠慮,用人有度,特封平西大將軍,賞金千兩,綾羅百匹。”
唐培義也出列謝恩後,齊昇的目光便落到了樊長玉身上。
他道:“早就有所耳聞,我大胤朝自民間出了一位女將,出列讓朕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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