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一半,唐培義自己就打住了話頭。
這個孩子在這時候出現,又有血衣騎暗中保護,那之前想殺那孩子的是誰?
唐培義還不知齊旻的存在,以為想殺俞寶兒的是皇帝,驚出一身冷汗。
他負手在帳內來回踱步幾遭後,對樊長玉道:“我知曉了,你下去吧,行軍路上我會暗中再加派人手保護小殿下。”
樊長玉揖身道:“末將謝將軍。”
唐培義隻指著樊長玉有些無奈地說了句:“你啊……”
他歎息:“替承德太子保全這一點血脈,也是盡臣子本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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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軍行軍兩月,終於抵達了京城。
有了唐培義的暗中支持,一路上俞寶兒所在的馬車被圍得跟鐵桶一般,倒是再沒出現什麽意外。
將士們駐扎在城外的西山大營,唐培義隻點了數百排得上名號的有功將士一同進城。
朝廷那邊前來接待她們的官員特意備了新打的明光甲,為的就是讓大軍進城時,看著光鮮威武些。
一番更衣休整後,大軍才往北城門去。
樊長玉在平叛之戰中居功甚偉,哪怕朝中封賞還沒下來,但全京城的百姓也都知道了西北出了為女將軍。
舉著旌旗的儀仗兵開道,長街兩岸都是歡呼他們凱旋的百姓。
樊長玉駕馬跟在唐培義側後方,同她並排而行的是賀敬元的長子。
沿街都有百姓向他們撒花,樊長玉因為是軍中唯一一名女將,容貌氣質又出眾,不少百姓都在熱絡地喚她,那一句句的“樊將軍”滿懷崇敬和欣喜。
甚至有姑娘直接朝樊長玉丟帕子的。
樊長玉初次面對這樣的情形,有些無措,又怕失了威儀,盡量在馬背上不苟言笑。
殊不知,她這副肅冷面孔,落到百姓眼中,更符合了他們想象中的威風凜凜的女將軍模樣。
人潮中呼聲最高的,便是喚樊長玉的。
花季的姑娘們甚至抹淚道:“可惜樊將軍是個女兒身,不然我一定嫁樊將軍!”
“不知道樊將軍家中還有有沒有兄弟,嫁不了樊將軍,同她當姑嫂也成!”
……
人群喧嚷,維持秩序的官兵幾乎已攔不住街頭情緒激動上前迎接大軍凱旋的百姓,可就是在這萬千人海裡,樊長玉還是敏銳察覺到了一道從臨街酒樓朝她投來的目光。
她仰起頭望去,酒樓二樓臨窗的雅間窗戶大多都是大開著的。
她在一扇半開的軒窗前,找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對方靜靜注視著她。
窗台上幾盆怒放的紅菊,都壓不下他容貌的清透昳麗。
怕叫人察覺,樊長玉只在快走過時,朝著謝征極淺地揚了下唇角。
雅間內,謝征望著長街上被夾道歡呼簇擁著走遠的女將軍,微微失神了一瞬。
一年前,他在臨安鎮上的酒樓裡,看著她手提殺豬刀帶著一幫混混從樓下走過,宛若一女霸。
一年後,她白馬銀鞍,一身戎裝在夾道歡聲中隨大軍凱旋,已是燦若驕陽的女將軍。
謝征看著那道馬背上青竹一般挺拔的背影,也淺淺提了下唇角。
第130章
大軍過了正陽門,在午門前靜候宣見。
高達十丈的三面城台相連,其上再聳立東西雁翅樓和闕亭,主殿重簷黃瓦,漢白玉圍欄內一字排開披甲佩刀的金吾衛,森嚴肅穆。
在這高聳的城台和殿宇跟前,下方能容納近萬人的廣場都顯得逼仄起來。
樊長玉在馬背上仰望著這巨獸一般的殿宇,想的卻是在那高台之上住久了,是不是就看不見蒼生疾苦了,反而視他們性命如螻蟻。
不然自己在前線殺敵時,為何龍椅上的帝王只是擔心她會影響他賜婚,便決定要除掉她?
前年旱澇遭災時,為了提拔李家打壓魏嚴,又同齊旻一般行徑,聯合李家縱容魏嚴手底下的貪官汙吏層層貪吞賑災糧款,死了足夠多的人,才轉頭問罪魏嚴。
百姓苦不堪言,大罵貪官汙吏,指望他們的“天”開眼時,殊不知他們的“天”一直看著的,只是冷眼旁觀罷了。
帝王一心弄權,高座廟堂的人,所思所憂也非民間疾苦,而是怎麽扳倒政敵,延續家族興榮。
樊長玉忽覺那飛簷上的琉璃黃瓦都變得刺目起來,垂眼攥緊了手心。
一進午門,文官不得再坐轎,武官也不得騎馬,她們在此等候時,戰馬便已有宮中侍者前來牽走。
唐培義見樊長玉面色有異,以為她是初次面聖,心下緊張,他回看了一眼威嚴肅穆的宮城,道:“先人詩雲‘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那詩中所言的白玉京,想來也不過這般模樣了,世間多少儒生武夫窮極一生,也不夠格進去看上一眼,樊都尉年紀輕輕就能金鑾殿上面聖,已是後生可畏。我等受詔進京是為論功行賞,都尉不必憂惶,一會兒進殿受封就是了。”
樊長玉並未解釋什麽,隻抱拳道:“多謝將軍提點。”
唐培義拍拍她的肩,沒再說什麽。
約莫又等了一刻鍾的功夫,隔了幾道宮門的傳喚聲才穿透層層宮牆,傳到了午門外。
“宣,雲麾將軍唐培義極其部將覲見——”
金鑾殿外傳令的太監聲音尖細綿長。
“宣,雲麾將軍唐培義極其部將覲見——”
漢白玉石階下把劍而立的金吾衛聲音渾厚粗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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