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征單手撐額,凝視著她故意道:“可再沒有比人皮更合適的材料了,韌性極好,貼合度也強……”
他說著,將樊長玉遞過來的面具又往她跟前送了幾分:“不信你戴上試試。”
樊長玉臉都快綠了,看著近在咫尺的面皮如臨大敵,梗著脖子道:“我不試!”
恍若一隻快炸毛的豹貓。
謝征喉間溢出幾聲悶笑:“你還真信了?”
樊長玉意識到被騙了,瞪著他不說話。
謝征失笑道:“是方士用驢膠製的。”
車簾偶爾被風掀開一角,窗外的景色已是郊外。
樊長玉一手捏著面皮,一手緊握成拳,在車夫馭馬停下時,把面皮往對面一扔,緊跟著“哐哐”幾拳就揮了出去。
謝忠聽見馬鳴聲從莊子裡出來時,就聽見停在莊子門口的馬車內發出“乒乓”一陣大響。
片刻後,一位著藕荷色羅裙的姑娘率先跳了下來,明眸皓齒,生得一副好顏色,就是瞧著有些凶巴巴的,但眼神澄澈,頗有幾分很好騙的老實,倒是個虎氣的姑娘。
謝忠不識得樊長玉,想著能由血衣騎駕車帶過來,應當也不是外人。
須臾,謝征從馬車內走了出來,只是不知何故,他將那疤臉面具又帶回了臉上。
謝忠見了他,連忙抱拳:“侯爺。”
謝征淡淡點頭,嗓音聽不出異常:“朱將軍休養得如何了?”
謝忠答:“旁的都好,只是雙腿醫不回來了。”
這是大夫一早就提點過的事。
謝征偏頭看向還氣還沒徹底消下去的樊長玉,緩聲道:“要帶你見的人就在裡面。”
第133章
樊長玉心中那點微惱霎間時全消了下去。
她看看謝征,又看看從莊子裡迎出來的那斷了一臂一腿的大叔,盡管心中依舊疑惑,但還是推開半掩的院門,略帶遲疑地抬腳邁了進去。
謝忠盯著樊長玉的背影,見她步伐沉穩,行走之間吐息綿長,不似尋常閨閣女子,心中頓時有了個猜測,他看向謝征:“侯爺,這姑娘……莫非就是孟家後人?”
只是……侯爺同這姑娘的關系,似乎不太一般?
謝征不置可否。
日頭西斜,他半邊側臉和眼睫都在夕陽下鍍上了一層淡金,瞳仁裡映著樊長玉走遠的身影,眸底的神色濃鬱得不可窺視。
他道:“晚些時候,你親自送她回去。”
謝忠微微一愣,想起今天是什麽日子,眼底不由也多了幾分黯然:“您去那裡,身邊多帶幾個人吧,我怕魏嚴……”
“我有分寸。”
謝征打斷謝忠的話,最後看了一眼樊長玉沐著霞光的背影,轉身離去。
夕陽將他的背影拉得極長,倒伏於這萬千霞光之下,愈顯煢煢孤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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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長玉進了小院,便聽一房門半開的屋內傳出嘈雜話音。
“老子不喝這苦得吐膽汁的藥,給老子拿酒來!”
“朱將軍,您莫要為難小的,您一身舊疾,大夫千叮萬囑了,切莫沾酒。”
“我滴個親娘哎,老子被關了十七年,再不嘗嘗那燒刀子是個啥滋味,這舌頭都快生鏽了!”
樊長玉走近,從半開的房門往裡瞧去,只見一方臉大胡子靠坐在床頭,一名小廝模樣的年輕男子立在床邊,手上端著一碗湯藥。
樊長玉站的地方有些擋光,叫裡邊的人注意到了她。
那方臉大胡子扭頭往外一看,倏地眼眶一紅,不確定般喚了她一聲:“麗華妹子?”
樊長玉並不認識他口中所喚之人,站在門邊沒動,也沒應聲。
倒是對方仔細打量她一番後,忽而改了口:“不對,這眉眼不像麗華……麗華也不在人世了……”
他似欣喜又似難過,幾乎不敢相認,顫抖著嗓音問:“你……是長玉吧?”
樊長玉一聽他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又想到謝征先前進京的目的,以及今日突然說要帶自己來見一個人,便猜測這人應當是自己外祖父麾下舊部,一時心中也難掩激動和傷懷。
她推門進去道:“您認得我?不知您是……”
對方幾乎掩面而泣,粗聲哽咽道:“蒼天有眼呐!竟讓我老朱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孟將軍的後人!”
十七年的冤屈和死別,饒是朱有常堂堂七尺男兒,再見故人之女,也不禁泣不成聲,他望著樊長玉道:“我是你朱叔叔,十四歲在你外祖父麾下從軍,從一馬前卒做到振虎校尉,你母親也是我半個妹子。”
真正得知這人是自己爹娘故人,樊長玉心中激動無以複加,可站的近了,發現朱有常掩在被下的兩條腿,隆起的弧度太過單薄,根本不像一個成年男子的腿應有的大小。
她隻覺一下子喉頭澀然,盡量控制自己的情緒道:“朱叔叔,當年的事,究竟是怎麽回事?您的腿……又是怎麽弄的?”
朱有常亦是滿面沉痛,他憤聲道:“孟將軍運糧之失,乃是魏嚴那狗賊構陷的!至於我這雙廢腿……”
他說著拍了拍掩在薄被下的單薄腿骨,故作不在意般苦笑著道:“是當年在羅城戰場上傷的,不提也罷。這十幾年來毫無知覺,倒省了我在牢裡的痛楚。”
樊長玉想到先前在門口處,謝征的人說的朱有常的腿已醫不好了,便覺得難過。
她問:“魏嚴關了你十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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