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長玉半是心虛半是內疚,生怕這群教自己學兵法的老先生直接在她這裡抑鬱而終,終究還是同意了放他們走。
幾個幕僚回去後酒入愁腸一訴苦,窮死也不能來給樊長玉但幕僚的名聲就這麽在讀書人中間傳開了。
現在給樊長玉找幕僚,話還沒說完,那些讀書人就扛起行囊跑了。
謝五斟酌道:“都尉,再找,只怕咱們銀子不夠了……”
樊長玉聽出謝五這是說給她找幕僚,花好幾倍的銀子都找不到人了的意思,便幽幽歎了口氣,說:“我義父那麽厲害,一開始都還想收我為徒,難不成是他老人家老眼昏花了?”
謝五說:“都尉身上是有大智的,陶太傅必然也是看中了都尉這一點。”
樊長玉知道有個詞叫大智若愚,這是說她看著就比較蠢麽?
她一時間也不知道謝五這話到底是安慰呢,還是在繼續給她扎刀子,無奈道:“行了,你先下去吧。”
轉頭就給家裡寫了一封信去,讓謝七給長寧請個西席。
如今崇州打仗,私塾早就沒辦了,但大戶人家的公子小姐,是可以請西席教學的。
樊長玉覺得,不能讓長寧步自己的後塵,必須得從小就讓長寧好好念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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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信鴿撲棱著羽翼落到了鴿籠上方,木質鴿籠裡,隱約還能瞧見裡邊的鴿子從進出的圓孔處,探頭探腦地朝外張望。
看守鴿籠的下人瞧見了這隻新飛回來的白鴿,忙上前取下信鴿信筒裡的信件,把鴿子放回鴿籠後,才匆匆朝軍帳內走去。
“公子,是從崇州城內送來的信。”
案前執筆寫著什麽的人,聞言擱了筆,伸出修竹般修長而白皙的手,接過了下人遞上來的卷成條狀的信件。
不同於女子指尖的細嫩無骨,這雙手有著屬於男子的那份筋骨,卻又不似武將那般因常年習武而指關節突出,只是常年握筆,才在指節上布了一層薄繭。
李懷安撚開信看完,俊秀的眉峰卻還是半蹙著,他低喃道:“魏嚴城府極深,不該這麽輕易就上鉤才是。”
那信,正是被困於崇州城內的隨元淮送出的。
李家查到賀敬元時,魏嚴怕皇帝審賀敬元,供出自己,想對賀敬元下殺手,卻沒能成功。
如今賀敬元身邊不止有他自己的死士護著,還有李家的死士暗中護著,魏嚴那頭不能再下手了。
隨元淮提出可以假意和魏嚴合作,魏嚴幫他保住崇州,他幫魏嚴穩薊州兵權。
畢竟崇州一但被攻陷,隨元淮這個“反賊之子”就只能伏誅,而薊州和崇州的兵權,也會落到李家手上,對魏嚴而言,極為不利。
眼下兩方合作,似乎才是最好的選擇。
但魏嚴被隨元淮找上後,答應得這麽乾脆,卻讓李懷安有些遲疑起來。
誘魏嚴跟崇州合作,是他們聯合隨元淮為了盡快扳倒魏嚴的一個計謀。
原本他和祖父是想拿十七年前的事做文章,但查了這麽久,唯一的線索,那封信,又斷在了魏嚴那裡,便是他日對簿公堂,魏嚴也有一百種替他自己開脫的方式。
他們這才又想到利用崇州和薊州的兵權歸屬做一個局。
一旦魏嚴同意跟隨元淮那邊合作,他們這次拿到的證據就是鐵證。
沒有十七年前的真相,一樣能借此事扳倒魏嚴。
可就是計劃進行得太過順利,才讓李懷安產生了一股,魏嚴似乎已經識破了這是他們的計謀,不過是將計就計在同他們做戲的錯覺。
第110章
臨水而建的涼亭四面來風,蔥鬱的竹影透過半卷著的細蔑卷簾投映在裡邊的地磚上,點點日光碎落在對弈的那人垂落的衣擺間,錦緞的暗紋便也淌起了流光。
蟬鳴聲躁,鋪滿蓮葉的湖面上,時不時有一尾錦鯉躍起,銜住一片怒放的蓮花瓣,又墜入水中,激起三千清波。
謝征結著暗痂的長指撚起一枚黑色的棋子落到了棋盤上,對面的白子便一下子被圍堵殆盡。
謝忠舉著白子望了半天,再尋不到一處落子點,終是無奈失笑:“侯爺棋藝又精進了,屬下自愧不如。”
坐於他對面的人並未束發,因身上鞭痕和裂開的刀傷未愈,裡邊著了單衣後,隻松松披了一件外袍,俊美的臉上還帶著絲絲病氣的蒼白,喉間竄上一股癢意,他掩唇低咳兩聲,說:“熟能生巧。”
反覆開裂的刀傷加上那一百零八鞭,謝征足足在床上趴了三日才能下地。
大夫前來治傷時,都直搖頭,連聲說他後背連一塊好肉都沒有了,換了尋常人,疼都能活活疼死。
但謝征許是常年征戰,在沙場上磨煉出的意志,除了體力不支,不管多疼,他都暈不過去。
大夫用鑷子一點點扯出他深陷進傷口裡的碎布時,他也是清醒的,只是全程都沒吭一聲,清理完傷口,因忍痛而滲出的冷汗都沾濕了身下床褥。
大夫臨走前,說他這一身傷,怕是得趴個十天半月才能下地,但他隻養了三日的傷便能自己下地了。
謝忠以為他急著要回去,是因他養傷第一日,公孫鄞差人送來的消息——宮裡的太監帶著封賞和一道聖旨去了康城,公孫鄞借口他巡視邊防去了,那太監便候在了康城。
他道:“巡邊多則數月,少也要一月,有公孫先生暫且穩著宮裡來的人,侯爺將身上的傷養好再回去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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