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長玉這兩日才知道這怪老頭姓陶,並且因為有些真才實學,貌似成了軍中的幕僚,連主將都對他很是禮遇。
她看著陶太傅那張滿是褶子的老臉,認真想了想,終是點了頭。
再去見言正一面也好,他要是死在了那裡,她就把他埋了,幫他立個碑。
他家中似乎沒有旁人了,他們好歹相識一場,做了幾個月名義上的夫妻,以後逢年過節燒冥紙,她給他也燒一份就好了。
他要是還活著,她們之間應該也還不至於老死不相往來。
運糧的軍隊先走,趙木匠前來送她們,讓樊長玉茫然的是,趙木匠跟老頭道別說的話竟然比對自己說的還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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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避開崇州軍的斥侯,運糧軍隊得在山中繞路走,饒是如此,還是碰見了好幾撥斥侯,幸好軍中有隨行的弓箭手,追出十幾裡地都要射殺斥侯,才讓一路行軍的消息沒被太快叫崇州軍察覺。
樊長玉因為橫翻巫嶺殺了三名崇州斥侯,在這些新兵裡倒也小有名望了,有時候追擊斥侯,她也會被邀跟著一起去。
她不擅使弓箭,跟著弓箭手學時,力氣雖大得能直接拉毀一張弓,但準頭極差,還沒有從地上撿塊石頭擲砸得準。
樊長玉怕浪費兵器,索性不學了,路上看到弓箭手射下野兔加餐後,又有點眼饞,直誇那弓箭手厲害。
資歷稍老些的將士卻都笑道:“樊姑娘你是沒見過咱們侯爺射箭,那射藝才叫一絕,百步之內莫說兔子,柳葉都能射中。”
樊長玉聽過百步穿楊的典故,百步穿柳倒是頭一回聽說,柳葉那般纖細,隔著百步怎麽射中?
震驚歸震驚,但那位能征善戰的武安侯,形象在她心中還是又高了一大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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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夜兼程趕路趕了一天半,總算是抵達了一線峽山口。長信王約莫是已經聽說了兩萬大軍前去圍崇州的消息,守在山下的兵馬往回撤了些,瞧著並不多,但也不是她們送糧的這一千人馬能應付的。
要想把糧草送上山,為今之計,只能裡應外合,打崇州軍一個措手不及,撕個口子鑽進去。
但他們兵力薄弱,能不能撐到山上的人發現他們,來跟他們裡應外合還是未知數。
陶太傅和這此次領兵的小將正一籌莫展時,正好遇上燕州那邊的援軍,兩方兵馬匯一起,有了個兩三千人,便聲勢浩大地從山腳被崇州軍守住的一個要道往上衝。
這動靜果然引起了山上燕州殘軍的注意,立馬配合援軍從裡邊一起合攻這處崇州軍,很快就撕出一個進山的口子,糧草和一些傷藥全都被搶送上山去了。
送糧的援軍卻並不跟著一起上山,等山上的殘軍搬完東西,守在別處的崇州軍撲過來時,他們又撤軍竄進了密林裡,和崇州軍躲起貓貓,為的就是後面山上的燕州軍攻下山時,他們能在外邊接應。
樊長玉原本是和陶太傅一起觀戰的,看搶搬物資上山太慢,看得心急,沒忍住去一起搬,等扛著大袋小袋的糧食上山後,才發現出口又被封住了,她和其他運糧上山的兵卒只能留在山上。
樊長玉倒也沒多氣餒,她本來就打算來找言正,正好可以在山上打聽打聽。
被困在山上的燕州將士們已兩日沒吃過東西,這又才開春,山上長出來的野菜並不多,只靠著打獵獵到的那點野味燉個湯,嘗點肉腥味。
眼下有了米,將士們立馬熱火朝天地生火煮飯。
傷病營裡的情況更不樂觀,不少將士因為淋了雨,發起了高熱,但軍醫帶的那點藥材根本不夠用,還有在戰亂和泥石流中受了傷的,也沒止血藥物,只在傷口處纏著用撕裂的裡袍做的布帶,姿態各異躺在傷兵帳裡。
現在有了藥材,軍醫連忙讓煎藥給傷兵服下。
樊長玉看到這些傷兵的慘狀有些不忍,他們不知是誰的父親,誰的兒子,誰的丈夫,也不知還能不能活著回去。
她從前照顧長寧和言正,也算是有煎藥經驗了,看軍醫忙不過來,便自告奮勇去幫忙煎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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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醫在有藥後,第一時間拿去給謝征換,自從兩日前遇上泥石流,他們被困於山上,生生叫反敗的崇州軍給堵住了下山的路,謝征幾乎就沒怎麽合過眼,一直在同公孫鄞制定禦敵之策。
他身上的傷極為嚴重,但因為藥物緊缺,這兩日便沒再換過藥,讓軍醫把傷藥先緊著些那些傷勢重的將士。
長寧身體也爭氣,當日那服藥喝下去後,燒就退下來了,只是因為一直沒有吃的,明顯消瘦了下來。
親兵們打來的獵物,沒有鹽和其他調味料,煮出的湯腥味很重,她聞著就吐,壓根吃不下,謝征讓人用草汁塗在烤肉上,她才勉強吃一點。
公孫鄞知道謝征自己有傷在身,不方便照顧長寧,他住處又時不時有部將前去議事,便把小孩帶自己住的地方去讓親兵看著。
此刻軍醫前去勸謝征換藥,知道將士們眼下食物和藥材都充足後,失血過多的眩暈和兩日未曾合眼的疲憊齊齊湧上來,謝征隻覺自己閉眼就能徹底睡死過去,他抬手按了按額角,眼底全是血絲,道:“本侯尚撐得住,先給底下的將士們用藥,傷兵帳那邊人太多,也可遷一些將士到主帳來。”
山上的軍帳也不夠,不少將士都是現場砍伐樹枝,臨時搭起的一個避雨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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