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醫擔心謝征的身體,忙道:“侯爺,傷藥夠用的,您的身體才要緊……”
謝征忽而抬眸看了軍醫一眼,軍醫被那個冷沉又倦怠的眼神盯著,低下了頭去,所有勸說的話也堵在了喉頭。
他心知自家侯爺雖凶名在外,卻極愛重手底下的兵將,歎了口氣離開軍帳,尋思著回頭還是得讓公孫先生來勸。
公孫鄞聽了,隻讓把包扎好的傷兵轉移到主帳去。
軍醫一頭霧水地照做了,才明白公孫鄞是想著謝征見到那些傷兵,便該相信傷藥是夠用的了。
謝征實在是疲乏至極,軍醫離去後,他撐著手本想繼續揉按隱隱作痛的額角,卻沒耐住倦意就這麽睡了過去,傷兵們被轉移進主帳,他聽見動靜才又醒來。
親兵們在主帳裡擺上數張臨時用樹枝搭建起來的簡易軍床,讓謝征去空出的一張軍床上先歇會兒。
謝征見自己坐在主位上引得傷兵們頻頻看來,便點了頭。
他傷在胸前,著戎甲會壓著傷口,隻穿了單衣。
進帳的傷兵大多都是底層小卒,幾乎沒見近距離見過謝征,稀裡糊塗就被轉到了這邊軍帳,見他沒著甲,身上又有傷,還以為他也是受傷被轉過來的。
謝征既把主帳借出去讓這些傷兵養傷,自然也不願讓他們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戰戰兢兢躺著,交代親兵們別透露自己身份,合衣躺下後開始補眠。
親兵們怕他著涼,又不敢把厚錦披風給他搭著,再三思量後,隻得尋了件殘破的小卒兵服給他搭上。
樊長玉煎好藥得知有一批傷兵被送到別處去了,過來送藥,她從門口的軍床挨個遞過藥碗,傷兵們發現她是個姑娘家,都有些靦腆,小聲地同她道謝。
守著謝征的親兵往外瞥了一眼,在看到樊長玉時,一雙眼瞬間瞪得有如銅鈴大。
他沒認錯的話,這是他們侯爺前不久才去清平縣山匪窩裡親自找的那位姑娘?
她怎會穿著薊州兵服出現在這裡?
親兵頓時腦補了一出肝腸寸斷的千裡尋夫戲碼,看看睡沉的謝征,又看看還在送藥的樊長玉,猶豫著要不要叫醒自家侯爺。
沒等他糾結太久,樊長玉便已端著藥碗遞到了跟前。
謝征嫌光線太亮,側著臉朝裡睡的,大半張臉都埋進了陰影裡,樊長玉一時沒認出他,隻瞧見他半身衣裳都被血泅濕了,纏在身上的紗布也被染紅了一大片,不像是才包扎過的樣子,人貌似還暈過去了。
她忙皺眉朝帳外喊:“軍醫,這個人傷口似乎崩裂了,得重新包扎才行。”
幾乎是聽到她聲音的瞬間,謝征就猛然掀開了眼皮。
樊長玉正準備幫這個傷勢頗重的人調整姿勢,轉到床那邊去,不期然同謝征的視線對上,她整個人明顯愣住,好半晌,才不確定道:“言正?”
這個名字一出口,再看他渾身是血的樣子,樊長玉鼻尖突然有些發酸。
原來他真的差點死在了這裡。
謝征看著她沒說話,眉頭下意識鎖著,旁人瞧不出什麽,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這就是懵了。
親兵深思熟慮後,默默摞遠了一點。
其他傷兵以為樊長玉是千裡尋夫來找謝征的,紛紛投來了豔羨的目光。
謝征看了樊長玉許久,似乎確認了她是真的來了這裡,才沙啞問出一句:“你怎來了?來這裡做什麽?”
他兩夜未眠,嗓子有些啞。
樊長玉沒想過再次見到謝征是這樣的情形,她看著他身上那些血跡,眼底莫名有些發澀,道:“我來找你啊。”
這是真話,她得知他也在這支燕州軍裡,怕他有什麽閃失,才跟著一起來送糧。
謝征聽到這話,瞳仁微不可見地縮了一下,心臟像是被一把鉤子突然勾得緊緊的,刺疼,又升起綿密的癢意,仿佛有什麽東西想在那團血肉裡生根發芽,他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望向樊長玉:“找我?”
樊長玉已幫他拆開了紗布,望著他橫貫了大半個胸膛的那道混著草藥汁和發黑血跡的猙獰傷口,眼眶更紅了些,沒顧上回答他的話,抿緊唇角壓下心酸問他:“怎麽傷成了這樣?”
比她撿到他時他身上那些傷還要可怕些。
謝征頭一回瞧見她眼中露出那樣的神色,像是雨後霧蒙蒙的山林裡照進的晨曦,溫暖,溫柔,璀璨,又憐惜。
心口的那把鉤子勾得更緊,疼,又癢,像是傷口在催生新芽,他指尖動了動,下意識想觸碰什麽,移開視線道:“傷口看著嚇人,沒那麽嚴重,沒傷到肺腑,躺幾天就能養得差不多。”
樊長玉自然不會信他這套說辭,她看著他還沾著血的蒼白臉頰,突然覺得很難過,說:“你別從軍了,跟我回去,我殺豬養你。”
公孫鄞和軍醫剛走至帳外,正要掀帳簾,聽得這麽一句,不由齊齊頓住了腳步。
第73章
軍醫之前跟樊長玉接觸過,知道她在找人,驟然聽到這麽一聲,心中替樊長玉捏了一把冷汗,心說武安侯也在帳內,叫他聽見樊長玉攛掇手底下的兵卒跑,還不知要怎麽治樊長玉的罪呢。
他正想趕緊進帳去打斷,公孫鄞卻攔下了他,臉上掛著意味不明的笑容衝他搖了搖頭,又做了個禁聲的手勢,側耳細聽起帳內的動靜。
軍醫一顆心都提起來了,心說那女子不知軍規一時失言罷了,怎地就連軍師也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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