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醫的藥箱裡備著不少傷藥和風寒藥物,給長寧把完脈後,怕這麽小的孩子熬不住,便去尋親兵想辦法生個火煎藥。
山洞裡只剩謝征和公孫鄞,他輕咳一聲對謝征道:“完好無缺地把這小孩救回來了,你帶著這一身傷去見她姐姐,那姑娘得心疼得掉不少淚呢!”
謝征望著雨幕不答話。
公孫鄞不好表現得太明顯,隻好繼續拐彎抹角問:“這小孩你打算如何安置?”
謝征看了一眼額前被軍醫搭了塊帕子的長寧:“她姐姐在薊州,等她風寒好了,就送她回薊州。”
公孫鄞問:“你不同去?”
謝征忽而轉眸看向他,小心思被看破,公孫鄞趕緊直起身子,搖扇看山洞外的雨簾:“哎呀,這雨下得可真大,要是水壩那邊一切順利,圍了盧城的那五萬崇州軍,這會兒該盡數葬身水府了。”
謝征收回目光,不再理會他,眉峰卻微擰著,顯然也憂心盧城的戰況。
第72章
薊州上遊。
水壩已被炸毀,渾黃的漫過河床,借著暴雨的雨勢,翻騰著湧向下遊。
暴雨如瀑,一場戮戰後的營地隻余遍地屍首和一片壓抑的沉寂。
活下來的兵卒們在冒雨清理戰場,一老者和負責修建這攔水大壩的將軍一同立在雨幕裡望著咆哮而去的洪水和這一夜裡戰死的新兵們,臉上都是一種說不出的沉重。
許久,那將領才問那老者:“太傅,您說,這洪水放去下遊,還有用嗎?”
跟著樊長玉一起被困於這營地多日的,正是早已辭官歸隱多年的陶太傅。
雨線沿著他皺巴巴的眼皮滑落,他背著雙手,望天道:“且盡人事,聽天命罷。”
前方清理戰場的兵卒們忽而停下了手中動作,望著一個方向發出些許細微的議論聲,陶太傅和那營地主將朝著聲音的源頭看去,只見一女子駕馬自暗沉的雨幕中緩步走來。
電閃雷鳴中,待那女子走近了些,眾人才瞧清她身後還跟著幾騎,都穿著薊州兵服,馬背上掛著幾顆被暴雨衝乾淨了血跡的頭顱。
那女子正是樊長玉。
陶太傅大概猜到了什麽,抬起一雙蒼老的眸子同她對視,眼中三分意外,三分讚賞,還有四分沒看錯苗子的自得。
幾騎已抵達跟前,馬背上的兵卒翻下馬背,跪在雨地裡稟報軍情,臉上卻怎麽也壓不下喜色:“將軍,我等去追殺那逃跑的那三名斥侯,卻發現他們已盡數被這位姑娘截殺!我等便將斥侯的頭顱帶了回來。”
負責監督修建大壩的將領一驚後,面上頓時大喜,冒雨上前幾步,對著樊長玉抱拳道:“女俠阻了這反賊回去報信,便是救我盧城萬千軍民於水火,唐某代盧城的百姓和將士們謝過女俠。”
樊長玉牽著一匹從斥侯手中奪下棗紅色的戰馬,說:“將軍客氣了,民女也是受礦場那邊那位將軍臨終所托。”
雨珠子從那將領眼皮墜下,他長歎一口氣,沉痛道:“那是安定北安將軍。”
安定北?樊長玉想,這真是個大將軍該有的名字。
死在這個雨夜裡的將士們,不管是將軍還是小卒,知道他們這一夜的廝殺終究沒有白費,或許都能安息了吧。
她此番跟著回來,主要是為了拿回自己的包裹,她之前為了橫翻巫嶺去截殺那三名斥侯,把包裹放在了馬背上,回來時戰馬已不在自己上山的地方,想著老馬識途,大抵是回了軍營,這才跟著那些前去追殺斥侯的騎兵一並回了營地。
短暫的寒暄過後,樊長玉便說出自己此行的目的,但這一夜實在是太過混亂,也沒人注意到是不是有一匹馬自己從外邊跑了回來。
營地主將給樊長玉單獨置了一頂帳篷,讓她暫做修整,吩咐底下人去尋她的東西。
樊長玉在雨夜翻山越嶺,身上的確被磕碰到了不少處,一身衣裳更是濕透,也需要收拾一下,便答謝應下了。
軍營裡沒有適合她穿的衣物,主將命人拿了一套新的兵服給她,那兵服是最小號的,樊長玉穿上正好合適。
她一收拾完,等不及親自去營地裡的馬廄找自己的包裹,陶太傅來尋她都撲了個空。
這一晚暴雨如注,哪怕已傳回了捷報,軍中上下仍顧不上休息,清理戰場尋找傷員,挖墳塚統一埋葬戰死的將士……
就連馬廄這邊都忙得不可開交,有的戰馬被砍傷,有的是在作戰時馬蹄踩到了銳物,軍營裡的獸醫們跟軍醫一樣忙得水都顧不上喝一口
樊長玉正在問一名官兵安將軍的戰馬關在何處,便聽得一道蒼老又熟悉的嗓音:“這馬蹄裡扎進了木楔子,給我拿把鉗子來。”
樊長玉探頭一看,大喜過望,忙喚道:“趙叔!”
趙木匠正在給一匹戰馬看傷,怎一聽見樊長玉的聲音,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虛著一雙老眼朝外看去,瞧清當真是樊長玉時,亦是驚喜萬分,發現她穿著身兵卒的衣裳,卻又瞬間變了臉色。
他指揮著幫自己抬起馬腿的那名官兵:“你去拿鉗子來。”
那名官兵走後,他又招呼著讓樊長玉上前去幫忙,領著樊長玉來馬廄這邊的小卒正要推拒,樊長玉卻說她跟趙木匠是同鄉,已經熱絡地上前說話了。
趙木匠幾乎快急紅了眼,借著讓樊長玉打下手的名頭壓低了嗓音問她:“你怎來了軍中?要是叫旁人發現你是個女兒家,那可是要殺頭的!”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