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石虎好歹是一員猛將,先鋒軍和左衛營的將軍們全都敗於他手,樊長玉雖會武,可初出茅廬,哪能拿下這等奇功?
而且謝征口中的那姑娘聰穎通透得很,他印象裡的樊長玉,分明就是個死心眼的憨姑娘。
陶太傅這才沒把兩人想一塊去,以為只是碰巧同姓,哪曾想天底下的事,有時候就是這般巧!
他看著眉宇間罕見帶著一股頹意的得意門生,捋著山羊須輕咳一聲:“既是如此,那替她另尋後生的事,便作罷吧。”
謝征看了陶太傅一眼,陶太傅分明從那個眼神裡讀出了點“你以為我還會去找人嗎”的意思。
謝征道:“收她做義女的事,還是得麻煩老師。”
陶太傅搖頭歎息:“說來你不信,我在路上遇見那丫頭時,便覺著她是個不錯的苗子,穎慧上雖差幾分,但心性寬厚、意志堅定,稍加打磨,是個能成器的,有心收她為徒,倒是被她再三拒絕了。”
謝征想起前不久樊長玉一臉同情地同自己說,那怪老頭孤苦伶仃,收她為徒怕是打讓她養老的主意,她急著找長寧,分不出精力來照顧一個怪脾氣老頭,這才婉拒了,怪老頭為此還生氣了好久。
眼下再聽陶太傅說起其中緣由,心下頓時很是微妙。
陶太傅見他不語,又說:“當初讓她拜師她尚且不願,如今讓她認做義父,老頭子也不敢擔保,那丫頭會應下。”
謝征言:“盡人事,聽天命。”
陶太傅歎道:“你們啊,就是兩頭倔驢湊到一塊了!”
謝征沉默不語。
等陶太傅離去後,他獨自負手看著帳外漆黑的夜色出神。
雨聲已歇,遠處按規製排列的軍帳在篝火下成了一個個隆起的暗色小黑點。
謝五遲疑上前道:“侯爺,子時三刻了,您也歇著吧。”
謝征心緒紛亂,一絲睡意也無,他吩咐道:“左衛營那邊去敲打敲打,她殺了石虎一事,先壓下來。”
謝五知道這是為了保護樊長玉,倘若樊長玉將來不打算在軍中,此事宣揚出去,只會給她招來禍端。
他當即一抱拳道:“屬下明白。”
謝五退下後,謝征命人命人牽了他的戰馬來,沒讓人跟隨,隻一人一馬繞著營地漫無目的地轉悠,不知不覺走到樊長玉帳前,他坐在馬背上靜靜看了一會兒,片刻後一扯韁繩,坐下通體烏黑、毛發光滑如緞子一樣的戰馬便掉頭,走向了更深的夜色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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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內,樊長玉合衣躺在床上,也是半點未曾入眠。
帳外響起馬蹄聲時,她下意識屏住了呼吸,那馬蹄聲很輕,仿佛是怕吵到人,刻意放緩了步子的。
停了好一會兒後,那細微的馬蹄聲才再次響起,明顯是離開的方向。
大半夜會閑到來帳外看看她的還能有誰?
意識到這一點後,樊長玉心中頗有些不是滋味,這數月裡的種種一一在她腦子浮現,讓她更難受了些。
頻頻翻身試圖減輕心底的焦躁,卻差點吵醒長寧後,她揉了揉眉心坐起來,想著也出去轉轉好了。
她輕手輕腳起身,往身上別了把剔骨刀,出帳時就發現一名面生的將士守在自己軍帳附近,瞧著像是附近站崗的,但之前這片營帳夜裡又沒人守著。
樊長玉跟對方視線碰了個正著,對方先是傻愣愣同她對視著,目光裡半是驚慌又半是崇拜之色,緩了一會兒似乎想起自己的職責,做賊心虛般趕緊移開視線。
樊長玉猜出這大概是謝征的手筆,心緒不由更亂了些。
她對營地很熟悉,一言不發地往駐地外圍走。
那名親衛的確是被派來保護樊長玉姐妹的,之前本是謝五謝七負責此事,但樊長玉已經跟他們二人混熟了,派他們來守著,樊長玉一眼就能認出來,謝征怕她惱,這才調了她沒見過的親衛過來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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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半夜月亮從散盡的烏雲裡冒了出來。
夜色裡的山巒似撒上一層銀輝,不用火把也能看清四周的景致。
樊長玉踩著雨後松軟的泥土,尋著水流聲往河邊走去。
山野空曠,草蟲叫和蛙鳴聲高低起伏,雨後的空氣也說不出的清新,深深吸上一口氣,便覺心底的沉鬱都散了幾分。
若不是雨後的草地濕得厲害,她很想就這麽張開雙臂躺下去,陷進綿軟的青草裡,也在這安寧的夜色裡,把心中的躁鬱雜念都平複下去。
不遠處的草叢裡傳來窸窣聲,樊長玉一怔,細看過去,卻是一匹通體烏黑的戰馬被栓在了灌木叢處,前方的河岸處隱隱還有水聲傳來。
樊長玉認出那戰馬,心底一驚,轉身就要往回走,然而已叫河邊的人察覺。
“誰?”
伴著這冷沉的話音落下,幾顆石子已如流星一般朝她擊了過來,樊長玉趕緊就地一滾,才避開了那幾顆幾乎能把人身上打出個窟窿的石子。
她兩手撐地剛想爬起來,頸間陡然一涼,前一刻還在河岸那邊的人,已渾身往下瀝著水珠站在了她跟前,手中鋼刀直指她咽喉。
“是你。”
看清她容貌,謝征眼底厲色才散了去,收起了手上的刀,上下打量她一番後,伸出一隻手要扶她,擰眉問:“有沒有傷到?”
樊長玉搖頭,沒搭他的手,自己爬坐起來,心底卻暗自驚歎他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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