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喝下來,怕是還沒開席,她就已經醉倒在席位上了。
拒絕了敬酒,她左邊是何副將,右邊是鄭文常,樊長玉愣是連個攀談打發時間的人都找不到。
若不是這席位是固定的,她都想直接擠去謝五他們那邊。
好不容易盼到快開席,謝征才踩著點過來,但對面李懷安的席位一直是空著的,樊長玉也不知對方這是遲到了,還是索性不來了。
怕同謝征的視線對上徒增尷尬,她全程隻低著頭吃跟前的幾案上早就擺好的涼菜。
魚貫而入的侍女將香氣四溢的葷菜也依次擺上後,樊長玉已將那道醬肘子都啃了幾口,才聽見上方傳來謝征低沉的嗓音:“李大人感染風寒,來不了這慶功宴了,今夜諸位仍要盡歡才是。崇州之亂歷時一載半,終得平定,諸位都是大胤的功臣,本侯先敬諸位一杯!”
樊長玉眼尾余光瞧見左右的人都舉杯站起來了,便也跟著舉杯起身,這一抬眸瞧見了立於大廳上方的謝征,不知怎地,突然就想起到“天之驕子”四字。
他一身墨緞平金繡蟒袍,長發用金冠半披半束,冷峭的眉眼間盡是威嚴,舉杯時垂下的廣袖上五色雲紋在燭火下燁燁生輝,仿佛山川湖海都盡在他袖間。
曾幾何時,樊長玉怕的就是他在人群中熠熠生輝,而自己平凡不過砂中一礫,終會同他走散,所以才想著努力去追趕他,同他比肩。
現在她已在這條路上走得足夠遠,支撐她繼續往前的卻早已不是他。
那杯酒下肚後,驀地給樊長玉澆出幾分傷感來。
樊長玉心道自己酒量可別差成這般,才一杯就開始醉了。
開宴後,四下都是觥籌交錯聲,何副將、唐培義等一乾老將都去找謝征敬酒去了,鄭文常大概是看樊長玉一直隻埋頭吃菜,主動道:“鄭某敬樊都尉一杯。”
樊長玉以茶代酒朝他遙舉了一下杯。
喝完剛放下杯盞,便察覺一道冰冷有如實質的視線落在了自己頭頂,幾乎要將她頭皮鑿出個洞。
樊長玉下意識抬頭朝謝征看去,卻見他正側著臉在和唐培義說些什麽。
樊長玉心中莫名,暗道難不成不是他?
謝征治下,軍中設宴一律不允舞女助興什麽的。
酒過三巡後,眾人都已有些微醺,一些通音律的武將直接在席間奏起了胡琴,文官們那邊詩興上來,吟起了詩,到後邊,喝得醉醺醺的眾人直接唱起了軍中戰歌。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①
渾厚激昂的歌聲繞梁而上,這一路經歷過的戰役恍若還在昨日,樊長玉聽著,心中也頗為觸動。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她們終還有更長的路要走的。
一名武將醉醺醺地來找樊長玉敬酒,打著酒嗝道:“樊都尉,你必須……嗝……必須要跟我老陳喝一杯,老子打心眼裡佩服……佩服你,在遇見樊都尉前,老子都不信……嗝……有女人上得了戰場。”
這人已經醉了,樊長玉再拿有傷在身不能飲酒說事,他也聽不進去,一直嚷著要敬樊長玉一杯。
樊長玉推脫不了,終是喝下了對方敬的那杯酒。
怎料這一喝就捅了馬蜂窩了,沒醉趴下的武將都搖搖晃晃地舉杯站起來,說要敬樊長玉。
樊長玉強撐著喝了五六杯,就已經開始上頭了,她坨紅著臉擺手,說不能喝了。
坐於上方的謝征聽見動靜,瞥向這邊,眼底已染上一層霜色。
謝五察覺情況,過來說替樊長玉喝,但他身份不夠,武將們不讓他替。
樊長玉正打算趴桌子上裝醉,一旁的鄭文常忽而道:“樊都尉有傷在身,我替她喝。”
言罷直接端起酒碗就喝了個乾淨。
眾人先是一愣,隨即便起哄發出陣陣揶揄的笑聲。
他和樊長玉之間的流言雖在他上門負荊請罪後,便不攻自破了,但今日這突兀之舉,突然又叫他們覺出了幾分貓膩。
樊長玉也沒料到鄭文常會幫自己,很是愣了一愣。
唐培義聽見起哄聲朝那邊看了一眼,同謝征失笑道:“那小子……”
謝征卻笑不出來,手中杯盞直接被捏了個粉碎,碎瓷扎進指節,流出了汩汩鮮血。
唐培義發現異樣回頭一看,謝征隻淡聲道:“不勝酒力,沒拿住杯盞,二位將軍且繼續宴飲,本侯失陪片刻。”
唐培義看著謝征從側門離開的背影,又看看被一眾武將圍住的樊長玉,用手肘拐了拐何副將:“老何啊,你有沒有覺著,侯爺同樊都尉之間,怪怪的?”
何副將想起自己當日見到的情形,戳著盤子裡僅剩的幾顆花生米裝鵪鶉,含糊道:“我哪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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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敬完那波酒後,樊長玉趕緊裝醉,由兩名婢子攙著離開了席間。
到了僻靜處,樊長玉便揮退兩名婢子,打算找個地方坐著吹會兒風醒酒。
但走了一段路,約莫是那酒的後勁兒上來了,先前她還隻覺著臉上燙得厲害,這會兒步子都有些發飄了。
樊長玉想著要不找水洗把臉,四下看了一圈,沒找到淨室,只在一處遠離前廳的牆根處找到一排蓄了滿水的水缸,這是預防走水用的。
她頭重腳輕地走到水缸前,鞠了兩把水澆臉上,覺著臉還是燙,索性把腦袋直接埋進了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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