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旨太監伸出一隻手攔住了那小太監,這是在康城,不是宮裡,他還是頗分得清利弊的,隻皮笑肉不笑地看著那親兵道:“侯爺萬金之軀,自是不能有閃失的,咱家去前廳宣旨便是,勞小將軍帶路吧。”
親兵也不多給那太監眼神,道:“公公請隨我來。”
宣旨太監一行人便進了府門,往前廳去。
外邊日頭毒辣,但這前廳的地勢,當初也不知匠人們是怎麽精巧設計的,一入內便覺著一股陰涼來襲,乍冷乍熱的,讓宣旨太監心頭莫名一激靈。
他抬眼往高位上看去,便見一襲墨袍撚金紅雙線暗紋的青年男子沒什麽坐相地半倚著榻背而坐,面似冷玉,眼如寒潭。
他不著戰甲坐在那裡,當真似百年世家蘊養的出的清貴公子。
宣旨太監定了定心神,高聲道:“武安侯接旨——”
坐在上方的人不為所動,就連分立在台階兩側的裨將也目不斜視。
宣旨太監心中的不妙感愈來愈重,卻萬不敢在此時開罪謝征,隻臉上堆起了笑道:“侯爺,您快接旨吧,都是陛下對您的封賞,您接了這旨,老奴才好回去交差啊。”
謝征鳳目半抬,終於緩慢開了口:“公公不念這聖旨,回京後還能說是旨意未宣。若是念了,本侯不接,公公可知意味著什麽?”
宣旨太監被謝征這番狂言嚇到了,指著他,且驚且怒道:“抗旨不遵?武……武安侯,你也想謀反不成?”
此言剛一出,不知何時圍在了門外的鐵甲將士直接湧了進來,將宣旨太監一行人團團圍住。
宣旨太監瞧著這陣勢,腿都嚇軟了,一張塗了脂粉的臉慘白慘白的,色厲內荏喝道:“你真要謀反?”
謝征拔出身側裨將的佩劍,一步步從高位上走下來,墨色的袍子拖曳在台階上,仿佛墜著沉沉的血煞和戾氣。
宣旨太監直接嚇得腿一軟,跌坐在地。
謝征在距他三步開外站定,用冷冰冰的劍尖兒拍了拍他的臉,鳳眸半垂,懶洋洋又難得好脾氣地道:
“謝氏在大胤當了百年的忠臣,家父更是於十七年前慘死在錦州戰場,換得一世英烈之名,我不願墮了他的名聲,所以眼下也還願意好好當個臣子,回去給小皇帝帶句話吧。”
“那皇位他若坐膩了,本侯不介意尋個人替他坐。”
“十七年前魏嚴能捧他坐上龍椅,而今本侯也能拉他下來。”
宣旨太監心神巨震,手指著謝征,哆嗦著,極為驚怒地喊出一句:“你……謝氏!亂臣賊子!”
“啊——”
下一瞬,宣旨太監的慘叫聲便響徹整個城主府。
謝征一劍削掉了他一隻耳朵。
宣旨太監單手捂著耳際,慘叫連連,不斷有血水從他指縫間流出,頃刻間就把袖子也染紅了一大片。
他看著掉落在地的那隻血淋淋的耳朵,痛嚎得幾乎快暈過去。
邊上扶著宣旨太監的小太監,渾身亦抖得跟篩糠一樣,兩眼發直地盯著地上那隻耳朵,襠下傳出一股腥騷味都還不自知。
謝征把劍丟給跟上來的親衛,懶洋洋直起身,嫌惡地看著一屋子鬼哭狼嚎的人,薄唇吐出一句:“滾回去傳話吧。”
宣旨太監這才由小太監們攙扶著,連滾帶爬地往門外逃去。
親衛看著宣旨太監一行人離去的背影,有些擔憂地同謝征道:“侯爺,您就不怕陛下那邊……”
謝征也望著宣旨太監狼狽的身形,眼神懶散又冰冷:“本侯的確有意廢帝了。”
第111章
公孫鄞聽說了那宣旨太監倉惶離開康城的事,忙來尋謝征,一進書房便道:
“那宣旨太監是禦前總管王喜的乾兒子,他此番前來是奉皇命前,你削他一隻耳朵,無疑是往皇帝臉上打這一巴掌,當真要同朝廷那邊撕破臉了?”
謝征左臂倚著黃梨木太師椅的扶手坐於書案後,案上擺著一份大胤的兵力布防圖,他望著輿圖,嘴角掛著一絲薄笑,眼裡卻冒著寒氣:“小皇帝如今還在魏嚴手底下扮蠢弄拙,尚且不把替他征戰沙場的武將性命當回事,他真正掌權之日,你以為會是善類?”
公孫鄞一時語塞,沉默片刻後,如實道:“陛下被架空皇權多年,前有魏嚴,後有李太傅,論隱忍和心性,他在歷代帝王中,也算得上翹楚了,但正是隱忍了十余載,只怕他對皇權的渴望也到了極點,心中已裝不下多少仁德,只剩收回皇權的不折手段了。”
謝征眉梢輕提:“你看人倒是一如既往地準。”
語畢,一揚手扔了厚厚一卷文書給他。
公孫鄞兩手接住,問:“這是什麽?”
謝征隻道:“你看完便知曉了。”
公孫鄞打開細看,眉頭頓時越皺越緊,最後面上已能見怒色,他問:“這些可都屬實?”
謝征答:“趙詢為了說動我擁護皇重孫,新拿與我的證據。”
公孫鄞翻著那一摞文書,下頜繃緊,怒道:“前年的旱災,去年春江南一帶的澇災,死了多少人?李、魏二人黨爭也就罷了,李太傅派去的監察瞞報災情,就為了多死些人,好參魏嚴一本,竟是皇帝授意的?當年承德太子能為萬千軍民身死錦州,如今那已坐在龍椅上的人,為了皇權竟不惜拿數十萬計的災民性命填自己的野心?”
前兩年,關中和江南先後大旱和大澇,朝廷撥款賑災幾乎掏空了國庫,銀子是經魏嚴底下那群人之手,可李黨好歹也派了監察同去,最後餓死病死的災民還是過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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