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絮絮叨叨跟他說他走後自己經歷的一切,視線莫名變得有些模糊,她眨了一下眼,一大滴淚珠就這麽滾落出去。
真奇怪,明明她從小到大都很少哭的。
看不清面前的人是何神色,隻下一瞬就被人大力擁入了懷中,比之前那次抱得還要緊,勒得她身上骨頭都有些發疼。
他按著她腦後讓她靠在他肩頭,力道凶狠得指尖泛白,想說什麽,喉頭動了動,卻又歸於沉默,沉沉閉上了眼,一切都在了這個無聲的擁抱裡。
血腥味和藥味混雜在一起的味道並不好聞,但此刻這個懷抱卻讓樊長玉眼窩裡的酸意更甚,胸口充斥著一股從未有過的,類似委屈的情緒。
爹娘去世後,她吃過很多苦頭,但從來都沒對旁人訴過苦,也不會在人前掉一滴淚。
只在今日,借著這個擁抱的姿勢趴在他肩頭痛痛快快哭了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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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外,公孫鄞領著長寧走到此處,聽見裡邊的聲音,進去也不是,不進去也不是,一臉糾結。
第75章
長寧辨出是樊長玉在哭,邁著小短腿就要進去,被公孫鄞提溜住了衣領。
她困惑仰起頭,就見公孫鄞對她做了個“噓”的手勢。
公孫鄞領著她走遠幾步,才半蹲下對她道:“讓你阿姐跟你姐夫說會兒話。”
長寧乖乖點頭,臉上的嬰兒肥消下去不少,顯得一雙眼愈發大了,她在不熟的人面前話很少,公孫鄞明顯還在“不熟”這個范疇之內。
公孫鄞想起謝征的打算,問她:“小丫頭,你還記得你姐夫是怎麽把你救回來的嗎?”
長寧一想起那個雨夜的廝殺場面,小臉就有些發白,當時黑燈瞎火的,她又驚嚇過度,記憶都是混亂的,努力想了想,答道:“壞人想殺寧娘,姐夫打壞人……”
公孫淺淺歎了口氣,這麽小的孩子被抓著上戰場,沒嚇成個癡兒都是她心性夠堅定了,又哪還能記得戰場上那些細節,他摸了摸長寧發頂,說:“不怕,都過去了,壞人也被你姐夫抓到了。”
長寧臉色這才緩和了些,用力點頭,“嗯”了一聲,隨即又仰起頭,攥著衣角緊張問公孫鄞:“我姐夫會死嗎?”
公孫鄞“噗嗤”笑道:“小丫頭,你知道什麽叫禍害遺千年嗎?”
長寧搖頭。
公孫鄞以扇掩在嘴角笑道:“你姐夫在旁人眼中,大概就是那類禍害,他命硬著呢,哪是這麽容易死的。”
知道謝征不會死,長寧就放心了,轉過頭眼巴巴地望著帳簾。
公孫鄞趁機問:“你阿姐跟你姐夫感情很好吧?”
長寧想了想,點頭。
公孫鄞半點不以套小孩的話為恥,繼續問:“有多好?”
長寧睜著雙黑白分明的大眼道:“爹娘不在了,寧娘受了委屈會在阿姐跟前哭,阿姐只在姐夫跟前哭呢。”
這話讓公孫鄞愣了愣。
長寧扳著手指繼續數:“家裡來了地痞無賴鬧事,姐夫打瘸他們腿把人趕走,阿姐殺豬賣豬肉賺了銀子,就給姐夫買新衣裳,買發帶,姐夫喝藥怕苦,阿姐還給買糖……”
公孫鄞表情變得很是怪異,原來之前在盧城他找的那老丈說的是真的,謝九衡真給人當了上門女婿,還吃起了軟飯!
他還想再問什麽,隔著厚實一道門簾,忽而也覺著後背發涼。
公孫鄞果斷對長寧道:“小孩,你自己呆在這裡等你姐姐出來,我還有點事,就先走了。”
言罷起身就要走。
帳內。
樊長玉把這段時日裡積攢下來的情緒通過這場大哭發泄完後,直起身子揩了揩眼道:“我好像聽見長寧的聲音了。”
謝征早就聽見帳外的動靜了,他從帳門口收回冷沉的視線,道:“她就在外邊,方才沒來得及同你說在軍中,你去火頭營時,我便托人把她帶過來了。”
樊長玉一愣,不及多問什麽,趕緊掀開帳簾往外看去,果不其然瞧見了兩手托腮乖乖蹲在不遠處地上望著這邊的長寧,還有做賊心虛剛邁出幾步遠的公孫鄞。
樊長玉驚喜道:“寧娘!”
長寧看見樊長玉,一雙眼也瞬間變得亮晶晶的,奔過去一頭撞進她懷裡,兩手死死抱著樊長玉的腰,甕聲甕氣喚她:“阿姐……”
這兩個字一喊出來,她大眼睛裡蓄起的淚珠子就止不住了,吧嗒吧嗒直往下掉。
樊長玉問她:“你怎會在這裡?”
視線卻不自主瞥向了幾步開外鬼鬼祟祟欲走的公孫鄞。
都被瞧見了,公孫鄞也不好再裝作若無其事離開,收回邁出一半的腳,扇面一搖,又是那副羽扇綸巾的倜儻模樣:“這女童誤落敵手,被救後暫收容於軍中,聽聞是言小兄弟妻妹,特帶了過來。”
樊長玉連忙道謝,又蹲下幫長寧擦淚,看著她消瘦了不少的臉頰,心疼道:“對不起,阿姐沒能早些找到你,讓你受苦了。”
長寧搖頭,趴在她肩頭哭得打了個嗝兒。
樊長玉抱著長寧邀公孫鄞暫且進帳坐坐,公孫鄞暗忖謝征都知道了自己在外邊了,現在走也不合適,便借著探病一道跟進去了。
進帳後,長寧看到半躺在軍床上胸前纏著帶血紗布的謝征,癟著嘴喚了聲:“姐夫。”
繼而抹著眼淚對樊長玉道:“姐夫為了救寧娘,被壞蛋打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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