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臨山被封護國大將軍,在整個大胤能被稱一聲“大將軍”的,也獨他一人了。
謝忠乃謝家家將,當年是作為親衛隊一直跟著謝臨山的,都騎便是他當年的官職,朱有常用的還是舊時的稱呼。
他這般說,謝忠不自覺松了口氣。
朱有常含恨道:“侯爺年歲尚淺,不知當年十六皇子有多受先帝寵愛罷了,謝都騎應當是知曉的。”
他說著看向謝忠。
謝忠點頭:“十六皇子母族勢大,其母賈貴妃甚至寵冠后宮,當年坊間常傳,若非承德太子殿下仁厚禮賢,在群臣還百姓心目中都頗有聲望,先帝只怕會立十六皇子為太子。”
謝征沒做聲,半垂下眸子掩住了眼底所有思緒。
這樣風光無限的十六皇子,在十七年後,能查到的東西卻只剩隻言片語,實在是詭異。
朱有常在謝忠出言佐證之後,便繼續道:“孟將軍也不敢置十六皇子的生死於不顧,又不敢延誤運糧大事,便八百裡加急送了戰報回京,請示先帝如何解救十六殿下。期間下令讓大軍押送糧草繼續趕往錦州,隻留了小部分人馬在羅城外周旋。”
“兩日後,從京城八百裡加急送來一道虎符,還有一封魏嚴的親筆信。”一提到魏嚴,朱有常下頜便不自覺咬緊了,似恨不能生啖其血肉:“那卑鄙小人在信中言,陛下勒令將軍即刻回羅城救十六皇子,糧草由崇州調軍押送往錦州。”
崇州地理位置在羅城和錦州中間,兩邊都事態緊急,要解這燃眉之急,的確是孟叔遠運糧的大軍折回去打羅城,盤踞崇州的軍隊押送糧草前往錦州才不誤事。
謝征敏銳地抓住了其中漏洞,問:“既是調兵,只有一封魏嚴的親筆信,連道聖旨都沒有,老將軍便信了?”
朱有常下意識往自己衣襟裡摸,沒摸到東西,才懊悔地用力捶打床沿:“有兵符為證的!可惜我被劫出大牢那會兒,有人自稱是承德太子的人,我怕我無命活著離開了,忙將兵符交與了那人,求他替孟將軍洗雪冤屈!”
謝征就是趁齊旻的人同魏嚴馴養的那批死士交手之際,才趁亂帶走朱有常的,當然知道齊旻的人也參與了劫獄。
他道:“我查過朝中十七年前的虎符調用卷宗,錦州失守前,朝廷並無再派虎符的記錄。”
朱有常急道:“有的!當時還是魏祁林那白眼狼親自帶著虎符和信前來的!崇州虎符我不認得,常州虎符將軍卻是不可能認錯的,將軍是將兩塊虎符合一後,確認無誤了,才轉道往羅城的!”
真正一點點剖開當年的真相時,謝征整個人冷靜得出奇,他問:“一下子調用了兩塊虎符,其中常州軍還是負責押送軍糧的,為何沒有聖旨?”
朱有常再說起這事,亦是痛心疾首:“魏祁林那白眼狼說,十六皇子闖下這等禍事,陛下若頒了旨,這罪便是實打實地落下來了,沒頒旨,隻賜了虎符,守住錦州又收回羅城,那便是美事一樁,此事也就揭過了。滿朝皆知十六皇子受寵,我們當時見到了虎符,又有魏嚴的親筆信,就這般信了他的鬼話!”
謝征突然問:“魏祁林,背叛了孟老將軍?”
朱有常咬牙切齒道:“他魏祁林,本就是魏嚴養的一條狗!孟將軍在見到虎符和信後,便將糧草暫放於路上,留人看守,率大軍去羅城救十六皇子了,魏祁林則拿著崇州虎符,前去崇州調兵!哪曾想我等隨孟將軍在羅城苦戰數日後,等來的卻是錦州城破,承德太子和謝大將軍身死的消息!”
說到激動處,朱有常沒忍住掩面而泣:“根本沒有崇州軍前去送糧!錦州的將士們是餓到沒力氣了,被北厥人當牲口一樣活活宰殺的!”
謝忠聽到這被隱藏了多年的真相,都覺得心底沉得發慌。
不論怎麽看,魏嚴在其中都不清白。
可謝征在不知情時,卻被養於魏嚴膝下,還喚了他十幾年的舅舅!
謝忠神色複雜地朝謝征看去,後者半低著頭,大半張臉都隱在陰影中,叫人看不清他這一刻面上的神情,只聽他問:“魏祁林沒再回來過?”
朱有常恨聲道:“他要是還敢回來,老子第一個宰了他!”
不對勁,還是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謝征想起魏嚴養的死士去樊長玉家中找的那封信,緩緩開口:“孟老將軍臨終前,除了給朱將軍常州虎符,可有交代過什麽?”
朱有常回想起當日的情形,依舊心若刀割,他紅著眼道:“錦州失守的戰報是早上的時候傳至軍中的,我們前去將軍帳內尋他時,將軍已是萬念俱灰,枯坐著一句話也不願說,我知道將軍心中自責,怕他想不開,在帳內一直守著將軍,將軍便是在那時將虎符交與我的。”
“將軍說,從即日起,常州虎符便丟了,讓我等得合適的時機,再拿出來。”
“我當時不解將軍話中之意,不過轉身去端個飯食的功夫,將軍就在帳內跪朝錦州尋了短見……”
朱有常哽咽不已:“隨後朝廷的問責便下來了,將軍明明是收到調兵令後才轉往羅城的,卻成了是將軍枉顧軍令,延誤送糧導致錦州慘敗!”
時隔十七載,朱有常依舊含淚從肺腑替孟老將軍嘶吼一聲:“孟將軍冤呐!”
屋外驟雨未停,冷風從大開的門窗刮進屋內,濕冷得厲害,仿佛是老天爺也在悲孟氏這千古奇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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