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對上她清凌凌的目光,自然地笑著:“真真,你是不是沒看到爺爺,怪我,剛剛沒叫你。”
於真意喉嚨一哽。
她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的情緒,石頭堵在胸口,眼裡有些酸澀。
銀月將明未明,照得厚厚的雲層也透灰。
於真意點開和陳覺非的聊天界面,他這幾天可能忙著複習和做題,兩人的對話還停留在他去沿江區那一天。
於真意讓他給自己帶沿江區最有名的那家糯米糕團。
陳覺非回:想得美。
她想和陳覺非說自己今天做錯事情了,可是長篇大論在對話框裡已經打好了,最後還是刪掉。
陳覺非忙著考試,這個考試很重要,她不能去打擾他了。
一切景象像是泛上了一層薄霧。
鴛鴦巷在月光的映照下,在水泥地上生出各種剪影。在這一長片灰色的剪影中,她看見爺爺坐在院子口抽煙,那輛老式自行車就放在一旁。
老人的背影孤寂又蕭索。
於真意起身走到一樓,她向外看了看,睡裙裙擺被她揉的皺巴巴的,她糾結著,道歉的話已經在唇邊,可是她就是拉不下臉。
分針從5挪到25,她就在樓梯口站了二十分鍾。
最後,於真意還是回到了房間。
陽光刷新了新的一天。
於真意下樓的時候看見那輛自行車就停在昨天的原位上,但是與昨天不同的是,自行車後輪處兩邊加了踏板。
於真意正疑惑著,爺爺走過來,他說:“真真,是爺爺想的不周到。我們真真穿著裙子,坐自行車不方便,我加了兩個踏板,你就可以側著坐了。”
於真意覺得這個世界上不會有比自己再過分,再糟蹋老人家心意的壞孩子了。
“爺爺,我今天要上晚自習,會晚點回來,所以你真的不用來接我了。”她囁嚅著,又撒了謊。
她從未想過,自己居然這麽愛撒謊。
這蹩腳又低級的謊言,幾乎是能讓人一眼就看穿的。
但是爺爺信了。
爺爺說:“好。”
他把自行車推到一邊,又讓於真意快去上課。
·
晚上放學時,於真意沒看見爺爺的身影,她拽著書包帶,往家走。回家的時候,爺爺總是比她晚個五分鍾,於真意想,爺爺應該是和巷口的老人聊天去了,她沒多問。
短暫又漫長的一周終於要過去了。於真意掰著手指頭算著,陳覺非應該是明天坐學校的車回來。
“真真,走了,下周見。”張恩儀揮揮手,“我媽帶了大毛家巧克力,下周給你帶。”
於真意嘻嘻笑著,連聲說好。
再走一段路就能走到鴛鴦巷,於真意低頭沿著盲人道的線條走,她玩心大起,走得很慢。
正走著,耳畔傳來一陣笑聲,那聲音貼得她很近,有一種就在耳膜畔的錯覺。
於真意抬頭,眼前中年男人的面龐闖入她的視線。
心跳和呼吸幾乎是同一時間停止。
上次見面時他帶著髒兮兮的白色口罩,這次他沒有帶口罩,眼裡紅血絲重得可怕,眼神陰翳。
於真意嚇得要尖叫,極端恐懼之下,喉嚨卻像被人遏製住了一般,她張了張口,一個字都發不出來。
原來那個經常遊走在學院路的露陰癖現在開始遊晃在這條路上了。
“嘿嘿,小姑娘,你很眼熟——”他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口音,聽著模糊又惱人。
太陽穴突突跳著,耳膜處都像有鼓聲震動,於真意已經聽不清他後面的話,只是踉踉蹌蹌地往後退了一步,臉上因為恐懼而通紅。
她急速地回頭,後面腳步聲悶悶又沉重。
於真意加速跑起來,後面的人也跟著跑。
“小姑娘......”他又幽幽地喚她的名字。
他在追她。
恐懼把理智擠壓殆盡,於真意慌不擇路,只顧著悶頭向前跑,正跑著,她整個人撞上一個溫暖的胸膛,然後跌入熟悉的懷裡。
清爽如雨後草地般的薄荷柑橘的味道侵入她的鼻尖,伴著這個熟悉的呼吸和擁抱,她的心安定下來。
於真意抬起頭,看著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陳覺非,聲線顫抖,說話磕磕絆絆:“你怎麽回來了?”
幾乎在說出口的一瞬間,她眼淚蓄滿眼眶,盡數往下砸。
陳覺非沉著臉,眉頭緊皺,整個人硬朗的輪廓和五官上顯出鋒利和戾氣。他把於真意拽到後頭,於真意險些沒站穩,她緊緊抱著陳覺非的手臂,一刻都不想離開他。
也是這個時候,於真意才看到了在陳覺非身旁的爺爺,她眼裡露出驚訝:“爺爺,你怎麽在這......”
於真意還沒等到爺爺的回答,陳覺非掙脫開她的手,朝那個中年男人走去,他邊走邊將腕上的手表捋下,套在手掌上,掌心捏著表帶,表盤露在外側,四指彎曲,手背上的青筋都像蓄著力。
月光透過樹葉,撒在他的肩頭。陳覺非拽著男人的衣領,一把將他摁倒在地,跨坐在他身上,把他的頭往地上砸,手牢牢按住他的頭,掌心扣在他的太陽穴上,手臂上的青筋簇然暴起,帶著蓬勃又絕對的力量感。
他一言不發,重重落拳,只剩男人淒慘又撓心的叫聲。
於真意心底的害怕比剛剛更甚,她怕陳覺非做出別的事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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