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鬼同時喟歎一聲。
石恕生湊得更近了:“好!好香好烈的酒!”
他用力的多嗅了幾口氣,青白的面上露出陶醉的神情,原先離地三尺高的身子飄得更高了。
只見他衣袍簌簌鼓鼓,饞嘴又歡喜的咧了咧僵僵的老臉,說實話,有七八分的可怖。
在旁人瞧不到的地方,水囊裡酒的顏色淡了淡,原先香醇濃鬱的酒香也淡了去。
卓旭陽伸手,“給我也嘗一口,冷著呢。”
錢炎柱小氣的性子又犯了,這可是顧小郎送的酒,又香又烈!喝完了就沒有了,他可不好意思尋顧小郎再要。
錢炎柱別別扭扭的遞過去,“這酒太烈,哥別喝太多。”好歹給他多留一點。
“好你個小錢,難怪街坊鄰居都說你的諢號叫做錢公雞,當真是小氣。”
卓旭陽哪沒瞧出這未盡之言,當下啼笑皆非。
他一邊搖頭取笑,一邊接過酒囊,囫圇的擦了擦水囊口,仰頭就往嘴巴上灌去。
下一瞬。
“呸呸,都是水味兒,哪兒香了,我瞧你是沒吃過好東西。”
卓旭陽擰了水囊,朝錢炎柱丟了回去,面上露出兩分嫌棄。
“得得,明兒哥請你喝真正的酒,這摻水的就別喝了。”
錢炎柱莫名:怎麽會,明明又香又烈。
“不可能。”見卓旭陽不似玩笑,他不信邪的擰開酒囊,仰頭又嘗了嘗。
這一嘗,整個人都僵在那兒了。
不,不一樣了......這不是他剛剛喝過的酒!
旁邊,卓旭陽的念叨聲還在耳邊響起,“錢老弟,哥和你說句貼心話,你也別見怪,咱們大老爺們就得大方一些,對家裡人大方,對自己也要大方,再省銀子,那也不能喝這摻了水的酒啊,會喝出毛病的!”
“人生短短幾十年,該吃吃該喝喝還是要的。”
“這時候不吃,等咱們死了,手一攤,兩腳一蹬,什麽都帶不走,到時成了鬼,那就只能吃個味兒了。”
“那樣的日子多慘啊,你說是吧。”
錢炎柱沒有應聲,他聽了,卻又好像什麽都沒有聽進去。
此時,他耳朵裡都是擂鼓的聲音。
“咚咚!咚咚!咚咚!”
旁邊,石恕生微醺,他聽得倒是連連點頭,此時又重新飄回錢炎柱旁邊,對著他的耳朵又來了一句。
“是極是極,隻吃煙氣,那滋味是差了許多,小錢,你這兄弟說得對呢。”
......
耳朵旁又有熟悉的冷風吹來,錢炎柱更僵了,牙齒也咯吱咯吱的響了起來。
卓旭陽駭了一跳:“怎地了?”
錢炎柱做了個嘴型:鬼......旁邊有鬼......
是有鬼在對著他吹脖子,還喝了他的酒!
……
那廂,石恕生將錢炎柱的害怕看清了,面上有些惆悵。
罷罷,瞧他將小錢嚇成什麽樣了?不該不該,真是太不該了!
他還是他親家大爺呢!
趕著兩人對視時候,石恕生打了個嗝兒,轉身走了。
至於小錢口中說的偷酒......他們親戚一場,怎麽能算偷呢?他難得來靖州城一趟,親戚招待幾口酒水,那是熱情!
都怪那酒太香了,他嗅了兩口,又嗅了兩口,不小心就將味兒嗅淡了。
石恕生自責:唉,是他讓小錢在同僚面前丟臉了。
......
夜色濃鬱,寒風扯著野鬼哭嚎的調子吹來,黑暗中,屋舍幽幢,寒風凍骨,帶著凜然的氣勢。
甜水巷附近,顧昭提著六面絹絲燈,旁邊站著的是小井和謝樹棣。
寒風簌簌,吹得謝樹棣憂心不已。
“這些天又冷了,也不知道小晗身子骨好些了沒。”
小井湊趣:“過一兩日,咱們再去看一看不就成了?正好再勞煩勞煩白老爺一回。”
勞煩什麽,當然是下蛋了。
小井揶揄的衝顧昭使了個眼色,笑得葫蘆髻上的小葫蘆在寒風中搖搖擺擺。
顧昭忍不住了:“哈哈哈。”
她這樣一笑,有些冷淡的面容一下便被衝淡。
只見眉眼舒展,橘黃的燈光映襯下,眼神晶亮似有光,就像有星光撒落。
凡塵煙火,天上星辰,兩者隔著天和地,那一瞬卻好似在顧昭眼裡齊聚。
小井笑吟吟:“顧小郎生得真是俊俏哩!”
顧昭愣了愣,隨即也跟著笑了。
......
有簌簌踩雪的聲音傳來,顧昭側頭看了過去。
“小井姑娘,謝公子,有人來了,咱們一會再細細商量。”
來的是值夜巡邏的武侯,領頭的是方長權,瞧見顧昭,他不自覺的松了口氣。
“方大人。”顧昭微微頷首,打了個招呼。
此時小井和謝樹棣也在旁邊,只不過方長權等人肉眼凡胎,瞧不到罷了。
“顧小郎,此方有動靜。”方長權面容冷肅。
顧昭意外。
方長權微微側了個身,示意顧昭看綴在隊伍中的錢炎柱。
“是炎柱碰到了。”他的聲音有些輕,卻不容忽視。
錢炎柱這會兒有些怕,牙關打顫,隱隱有咯咯咯的聲音,在對上方長權的視線時,他腰板一直,面容一肅,瞬間不打哆嗦了。
遇到鬼有什麽可怕的,回頭要是因為這膽小模樣被頭兒嫌棄了,找著由頭扣薪俸,那才可怕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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