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間將僵分為八類,分別是紫僵、白僵、綠僵、毛僵、飛僵、遊屍、伏屍和不化骨。②
不化骨,那是僵屍中最為厲害的一種。
人死後埋於地裡,地炁侵蝕,最後都會化作白骨,乃至成為一捧黃土,然而有一些骷髏機緣巧合之下,卻得了天地之炁的造化,化白骨為遊屍,伏屍和不化骨。
遊屍逐月,伏屍埋地,不化骨通身骨質發黑,一身死炁濃鬱縈繞。
月夜下看,那純粹的黑是最上等的墨玉都比不上的。
顧昭瞧著這黑衣人,只見它全身纏繞著黑布,嚴嚴實實的瞧不清底細,不過,那一身濃鬱的死炁是做不得假的,它只是往那兒一站,什麽都沒有做,地上才長出嫩芽的青草都蔫耷了許多。
顧昭慶幸,幸好知道方寸,沒有強硬的進城。
那廂,聽到顧昭的話,黑衣人沉默了一下,隨即搖頭,幽幢的聲音有著兩分惆悵。
“不是的,只是我們相約逃跑的時候,大家說好了,就是死,都不要埋在那一處,大家都想回家。”
它抬眸看那一行的僵,幕籬下的鬼火簇了簇。
“海子哥,棒頭哥,富貴哥......他們都不記得以前的事了......”
片刻後,它的視線看向顧昭,幽幢的聲音裡有著認真。
“不過沒關系,我還記得,我帶他們回故鄉也是一樣的。”
“靖州城,那是海子哥的故鄉,顧小郎你放心,我送了海子哥回家就離開了,這一身的死炁我都收斂著,不會害到旁人。”
說到後頭,幽幢的聲音低了幾分。
“以前做活做累了,海子哥會哭著想他阿爹阿娘,說他不孝順.....海子哥說他是抱養的,阿爹阿娘年紀大了,他這樣一出去討生活,除了剛開始還往家捎過東西,後來都沒有訊息,他們一定都以為白養他一場了。”
黑衣人說到後面,沉默了片刻,纏著黑布的手忍不住撫到胸膛處。
真奇怪,明明埋在地裡一切都爛了,皮化了,肉爛了,心肝腸子也沒了,只剩一具黑漆漆髒兮兮的爛骨頭。
想起曾經的事,熟悉的那些面容,他們說過的話,這空蕩蕩的地方還是這般的發脹酸澀。
顧昭遲疑了下,“......海子?收養?他是姓周嗎?”
黑衣人猛地朝顧昭看去,“你認識海子哥?”
顧昭搖頭,“不認識。”在它失落之前,她緊著又道。
“不過,如果你說的海子哥要是姓周,並且養父叫周達,養母叫江香蘭,並且是住在城東的大柳枝巷,那麽,你說的海子哥,就是我知道的那一個。”
黑衣人連連點頭,“是大柳枝巷,是大柳枝巷,我記得真真的。”
它踟躕了下,問道,“海子哥的阿爹阿娘,他們是不是怨他了?”
說完,它急急又道。
“不是海子哥不孝順,是我們都被人騙了,我們被鄉親帶過去,說是有件賺銀的好差事,其實不是這樣的,他們騙了我們。”
“一開始還成,我們還寄了東西家去,後來,我們直接被移到一個山腹地裡頭挖礦石,從那以後,我們就再也沒有辦法聯系外面了。”
想到當初遭受的罪,一身黑衣裳,頭戴幕籬的不化骨凶意頓起。
濃鬱的死炁從它身下冒出,瞬間,本就蔫耷的草木萎靡得更厲害了。
顧昭瞧了一眼,翻手掐了道手訣,瑩亮的元炁如水波一樣漾過,萎靡的草木似春雨滋潤,陡然精神。
不化骨清醒了一些,連忙收斂自己的死炁。
......
被不化骨喚做海子哥的是走在最前頭的綠僵,只見他身量高大結實,此時面色青綠,烏黑的唇上有尖利的獠牙若隱若現。
便是雙目緊闔,也給人一種猙獰可怖之感。
又聽了一會兒,顧昭將事情聽了個七七八八。
原來,這穿著黑衣裳,將自己包裹嚴實的確實是不化骨,按它來說,它的骨頭都是黑乎乎的顏色,尤其是一雙手和肩胛骨。
顧昭知道,那是因為它生前勞作,用雙手挖礦,以肩胛骨背負裝了礦石的竹篾筐,這兩處是精氣耗費注入最多的地方。
因此,這處的枯骨最不易化去,最後更是得了造化,重塑骷髏身,成了不化骨,還保留了生前的記憶。
它說,它以前叫做烏古岩,因為年紀比較小,一起的人都比較照顧它,而它和海子他們,一開始是在碼頭搬貨,還比較自在,也當真給家裡寄過訊息和銀子。
他們慢慢放松了戒備警惕,等有一日他們睡一覺起來後,卻被人送到了深山挖礦。
從此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不挖不成,有人守著他們,不讓他們逃跑,況且那等深山老林,辨不清方向又沒有糧食,想跑都不知道往哪個方向跑。
胡亂逃跑,不過是自尋死路。
挖礦雖累,卻有水有糧,姑且算作是賴活吧。
不過,海子他們都沒有斷過逃跑的念頭,因為或多或少,他們在外頭都有牽絆。
幾個人一起攢了饃饃,伺機尋著那交替班的時候,綁了那送糧食的人,還真跑出了好一段路。
烏古岩恨聲,“後來,他們帶著人追來了,還把我們丟到了一個坑洞裡,大家都哀叫的撓著皮肉死了。”
“等我再醒來的時候,自己成了骨頭模樣,海子哥他們都成了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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