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裴一清發出急促的一聲。
還不待他反應過來,下一瞬,他就見顧昭手一撐,一個縱身躍了下去。
一句小心含在喉中還未吐露,就見顧昭迅速又輕巧的落地了。
“好!好一個鷂子翻身!”裴一清話鋒一轉,忍不住讚歎出聲。
好似聽到了他的聲音,下頭那吸納月華的眾僵停了停動作,功法散去,恍惚好似拜月的姿態也沒了。
對上那雙目緊闔的青面獠牙僵屍,裴一清一窒,捂著嘴緩緩的蹲了下來。
瞧不見他,瞧不見他......
他的視線落在天畔的峨眉月上,忍不住又打了個顫抖。
這奇奇怪怪的東西出現了,月亮瞧過去和平日裡都不一樣了。
就像,就像發霉長毛了一樣。
……
那廂,顧昭已經走近那黑衣人,與此同時,一枝符筆在她手中凝聚,元炁在筆尖匯聚,接著,就見那繁複卻不冗雜的符文於虛空之中繪製。
“吾此筆非凡筆,鬥星燦爛指天罡,指天天清,指地地靈,指人人長生,指鬼鬼滅亡,神兵火急如律令,疾!”①
隨著最後一筆符文的收筆,顧昭打了個手訣,同時筆一揚,符文倏忽的飛到了半空之中,於眾僵之前的城門處高懸。
下頭兀自跳躍的眾僵雖然蒙昧,卻有了驚懼,它們遠遠的看著城門處的符文不敢繼續前進。
高牆上,裴一清聽到顧昭的聲音,有了好奇,大著膽子又站了起來,正好瞧到那符文升空的一幕。
他不禁瞪大了眼睛,有喟歎驚詫之聲溢散出口。
只見這符文漾著瑩瑩之光,約莫半丈之長,正好懸在城牆之上,他眯著眼睛瞧了瞧,勉強辨認出,上頭有著大將軍到此鎮幾個字。
多瞧兩眼,眼睛都有些發疼了,頓時不敢再多瞧。
顧昭走近黑衣人,拱手道。
“在下顧昭,不知尊駕到靖州城有何貴乾。”
黑衣人瞧著遠處的那道符文,黑色帷幔下,那簇著火的眼眸幽光閃了閃。
它多瞧了兩眼那符籙,又瞧了瞧顧昭,斂眸,接著,那纏著黑布條的手指頭捏著三清鈴搖了搖。
瞬間,此處響起一陣叮鈴鈴,叮鈴鈴的鈴鐺聲。
鈴聲幽幢和緩,帶著安撫之意。
聽到這聲音,顧昭本來要提起的心放了下來。
她想的不錯,這穿黑衣的人便是鬼物,那也是有神志的鬼物,方才她繪的鎮屍符是威震,卻也是相商。
眼下,這黑衣人搖鈴,也是接受這相商之意。
顧昭側身看了過去,隨著鈴鐺聲起,這幾個僵動作一頓,接著,它們方向一轉,一蹦一跳的往黑衣人身後退了退。
“我知道你,靖州城的顧小郎。”這時,一道幽幽又有些生澀的聲音響起。
裡頭伴隨著一些哢噠哢噠的聲音,就好像老舊木門年久失修,上頭的合頁生了鏽一般。
有些僵,也有些含糊。
顧昭看了過去,聲音是黑衣人發出的。
“你認識我?”顧昭詫異。
“恩。”黑衣人點了點頭,“趕屍借道時,大家都說了,靖州城的顧小郎最是喜愛手撕惡鬼,生吞鬼靈,它們讓我別走靖州城這片道……”
“是以,來之時,我頗為躊躇。”
顧昭:......
是誰!是誰在敗壞她的名聲?
瞧見顧昭氣怒,黑衣人捏著鈴鐺的手緊了緊,眼眶裡的鬼火簇了簇,接著,就聽那幽幢的聲音好似都緊了一些。
“顧小郎,僵和鬼不一樣,僵有血有肉。”
說完,幕籬下的眼睛蹙著幽火,似有躲閃之意,卻不自覺的又站直了身子,隔著皂紗和顧昭對視。
顧昭先有不解之色,隨即恍然,她瞧著皂紗後頭那幽寐的鬼眼,是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好半晌,她破罐子破摔,頗為沒好氣道。
“放心,我顧昭隻手撕鬼子,沒有手撕僵屍過。”
“而且,我也不想手撕僵屍,你也說了,你這幾個僵有血有肉,我要是當真撕了,血肉模糊不說,死炁還得溢散得到處都是,我自個兒還得清理,麻煩!”
黑衣人眼眸的幽火跳了跳,隨即趨於平靜,就像是放寬心了一樣。
“甚好甚好。”
“我答應它們了,要送它們回歸故鄉。”
顧昭意外,“閣下當真是趕屍人嗎?”
她知道,在西南一帶,有一個族群頗為神奇,他們專門做死人的生意,將那等客死他鄉的人送回故鄉。
一柄三清鈴,往往趕七八具屍體,為防活人瞧到死人面容驚懼,每一具屍體上都會戴上高筒氈帽。
畢竟,就算是壽終正寢之人,那死人臉也是可怕的,更何況是那客死異鄉之人。
為了防止屍變,屍體的頭上還會粘上一道黃符。
眾屍隨著三清鈴的鈴聲起屍,跳躍前進。
趕屍人,說是趕,行的實則是領路人的職責。
不過,據顧昭知道,這趕屍人是活人,趕的是屍也不是僵。
人死為陰,自然需要躲避人煙,晝伏夜行,盡量走深山老林那等人煙稀少的地方。
有的旅店膽子大,他們會在夜裡時候,在他們的店門口燃一盞白燈,這等店肆晝夜無歇,夜裡做的便是趕屍人的生意。
然而,面前這黑衣人說是趕屍人,顧昭覺得,它更像是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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