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顧昭手一揚,水幕跟著一變。
上頭是謝樹棠投胎五趾豬,被宰後又被金炁兜住的模樣,最後,畫面定格在陳家豬舍裡。
只見母豬產下豬崽,小豬鼻子哼哼唧唧,閉著眼睛拱拱。
“這一世,謝樹棠投了母豬胎,往後該下豬崽贖罪了。”
“我那時憤恨,說了一句他如此作孽,該是往後十輩子都得當豬的命格,不拘是公豬或者母豬,都成!”
“當母豬就下崽贖罪,當公豬就被劁豬,當那鮮美的桌上餐,那時,天地之勢有了回應。”
謝樹棣看了過來,低聲道。
“天地允了嗎?”
顧昭點頭,“是。”
像這樣十輩子投胎孽畜道的,罪孽洗淨了,再投人胎也不會是什麽好胎。
人世間繁華卻也有低入塵埃的境遇,為人未必就是快活的。
謝樹棣隻覺得心底好似有什麽芥蒂松了松,天地允了啊,再抬頭,他眼裡有一道水光掠過,那一段遭遇雖然忘記,卻不曾真正忘懷。
得知仇人得了報應,靈魂深處的憤懣就似被一道春風輕柔的撫慰而過。
耳畔邊,那癲狂的大笑聲也小聲了去,那聲音好似在說,他沒有如願,他沒有如願,上天還是開眼了的。
……
謝樹棣腦海閃過一道道零零碎碎的片段。
他怔楞了下,隨即低垂眉眼,收斂了裡頭洶湧的複雜情緒。
片刻後,這才低聲道。
“瞧到這謝樹棠,我倒是想起了一些事。”
顧昭和小井都看了過去。
小井義憤填膺:“是不是他害人的?”
顧昭也好奇,“是那老道嗎?我今兒走了義莊,哦,方才忘記說了,靖州城榆林的義莊就是謝家的祠堂,那一處早已經蕭條,少了供奉,就是連一方的土地神靈也沒有了。”
“不過,我在州志裡瞧了,前朝慶德帝的時候,謝家出了一位公公,喚做謝吉祥,他是你和謝樹棠的伯公,謝家的富貴,也是他討回來的。”
其實,關於謝家,州志裡也只有寥寥數語罷了,畢竟這是前朝之事。
前朝國號東梁,前後綿延三百二十五年,前後經歷了十五位皇帝。
慶德帝是第十四位,他在位五十一年,享年六十有八,在後面的二十多年裡,他沉迷於丹道,修煉長生術,也因此,他信任親近宦官,朝中大事也多是由宦官把持。
所謂朝中奸臣當道,百姓民不聊生。
在他過世後,也不知道如何想的,甚至越過成年的皇子,直接將皇位傳給了年僅八歲的幼子。
小兒皇帝,宦官當權,成年的藩王虎視眈眈,再加上那些年多地災情四起,百姓民不聊生。
走到絕路的人沒有了路,那便以血肉重新築一條路。
有人揭竿而起,很快就有人呼應,流民沒了故土,裹挾著這反潮稀裡糊塗的往前。
倘若人生沒有了今日,又何談明日,不過是活一日是一日罷了。
戰亂就像是各地起了點點星火,火越燒越旺,最後蜿蜒匯聚成熊熊大火,直把那腐朽的王朝燒滅。
不破不立,廢墟之中,總有人重建了新的王朝。
一百五十多年前,一位叫孟元周的人憑空而出,驚才絕豔,他結束了紛爭了數十年的戰亂,建立了現在的朝廷,國號為天啟。
天啟有王權天授,天意庇佑,從此光明延啟之意。
百多年時光過去了,如今在位的已經是第四位帝王。
而謝吉祥便是前朝當權宦官中的一個,手段頗為狠辣,深得君心,因此,當年不過是他過繼而來的嗣子嗣孫,在靖州城也有謝半城的稱謂。
可見其豪橫。
……
聽到顧昭問到那老道,謝樹棣又仔細的想了想,他將剛剛浮掠而過的片段刮了又刮,最後搖頭道。
“不知道,我想起來的事情不多,就見到了很多很多的血......我被割了四肢,鮮紅的血漬蜿蜒而出,我心裡又驚又絕望。”
他頓了頓,抿了抿唇,輕聲道。
“還有怨恨和憤懣。”
“身下是一塊很大的青綠色石塊,上頭雕了細長又彎繞的線條,不知是失去了血,又或許那石頭真的很涼,我覺得很冷,打心底的冷,凍到骨子裡一樣......堂兄,不,謝樹棠拿著沾了血的刀站在不遠處......”
謝樹棣沉默了下。
找回的記憶模糊又殘缺,不過,他依然記得謝樹棠看來的目光。
他握著刀的手有些抖,眼睛很亮很亮,嘴邊掛著一道癡狂的笑,嘴裡低聲喃喃,他的......是他的了。
半晌,謝樹棣喟歎了一聲。
“原來,他說的是下一世的福蔭骨啊。”
倏忽的,謝樹棣好似想起了什麽,神情愣了愣。
顧昭連忙問,“可是想起了什麽?”
謝樹棣遲疑了下,指著小井手中那些記憶圓球,開口道。
“不過,在謝樹棠殺我之時,我瞧那位姑娘了,她,她好像是小嫂子。”
不同於初見的姑娘裝扮,那一下,他見到的是婦人裝扮的她。
顧昭看了過去,小井松了松手,圓珠陡然浮空。
水幕裡是謝樹棣剛回靖州城,在謝樹棠手中救下那賣花的小娘子,和謝樹棠起紛爭的那一幕。
原來,那姑娘還是沒有躲過那謝樹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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