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虛道長感慨。
……
顧昭瞧了瞧這個,又瞧了瞧手中的那個,眼裡是見到荒唐事的難以置信。
忠勇?
她看他,還有他,真是個個腦殼有病,大毛病!
謝吉祥輕笑了一聲,頗為耐人尋味的一笑。
忠勇?
他也在咀嚼這個詞。
是對陛下的忠勇嗎?
不,他不過是聽管事驚慌來報,祠堂裡,那衝虛道長留下的長生燭熄滅了。
他負手站在那微涼的夜風中,心神不定,沉思了許久,於兩難中做下的斷腕一搏罷了。
謝吉祥看著衝虛道長,哂笑了一下。
早在一年前,道長到來的那一刻,他記起了前塵事,就注定了他的騎虎難下。
做了那般多的事,樁樁駭人,件件驚心,他早就下不來這艘船了。
衝虛道長沒了性命,更遑論是他,不若拚一把,成了,他做那麒麟子,不成,左右不過是一條性命罷了。
不想,最後竟然成了一半。
他能控制鬼母蛛和鬼母蛛誕下的鬼兵,不過,自己也陷入囫圇,一半身子化在鬼母蛛體內,和它混為一體。
......
“是有些不盡人意。”
謝吉祥看著顧昭嫌棄的模樣,輕笑了一下,有些病容的面上不見著惱。
他低下頭,衣袍撩開一些,露出下頭那皮肉相連之處。
只見上頭一半白皙清瘦,是人類光滑整潔的皮囊,另一半是毛絨發黑的蛛身,黑褐色的蟲皮,端的是怖人猙獰。
謝丹蘊眼神閃了閃,隨即喟歎了一聲,重新將衣裳放下,眼不見為淨。
他肩膀一聳,頗為自嘲的一笑。
“罷罷,雖然隻得了半身自由,不過,能號令千軍萬馬,也算圓了我這無根之人做兵馬大將軍的癡夢了。”
他這話一出,顧昭心情略為複雜。
她可算是知道了,為什麽會有一句話叫做可憐又可恨。
人和人真是天差地別,有的人受了罪,他隻想著莫讓旁人再受這一份苦楚,而有的人遭了罪,那是恨不得將身邊的人都拉到泥地裡,一並沉淪。
謝丹蘊,顯然便是後者。
皮囊再病容再風光霽月,語氣再和氣,也藏不住下頭那一份汙濁。
……
隨著謝丹蘊話落,周圍有窸窸窣窣的動靜聲起。
顧昭朝左右看去,不知什麽時候,祠堂附近已經圍滿了人,只見他們穿著土布衣衫,神情木楞,眼裡卻有幽光閃過。
手中或握著鋤頭,或抓著鐵鍬,瞧過去都是尋常百姓模樣。
孔其明護在妻兒前頭,戒備的看著這些人。
毛鬼神擔心不已,“小月,你到我的布袋裡躲一躲吧,別怕。”
謝幼娘著急,“對對對,躲一躲,躲一躲。”
孔嬋娟:“我不怕!”
謝幼娘幫著小毛將袋子撐開,“小娃娃哪裡有不怕的,快進去,回頭嚇病了,折騰的還是我和你阿爹。”
她看了一眼毛鬼神,補充道,“還有咱們家的尊神大人。”
小月小聲,“是小神仙。”
隨即,她又有些喜滋滋。
阿娘也喜歡小毛了呢。
......
這廂,毛鬼神將孔嬋娟護在納財布袋之中,孔其明和謝幼娘神情戒備的看著那慢慢圍進祠堂的人。
不,是披著人皮的怪物。
便是謝丹蘊面前也多了好一些皂衣的漢子。
這個時候,鬼面蛛搖了搖大尾,倏忽的打了個嗝兒,身下又有一人掉了下來。
顧昭看了過去,只見那是個管事模樣的皮囊,他似乎還有些懵,有些迷糊的甩了甩頭,踉蹌了兩步,眉心皮肉下的蜘蛛跳了跳,這才站穩了身子。
片刻後,管事也護在了鬼母蛛之前。
......
顧昭眼眸沉了沉。
原來,所謂的千軍萬馬是這樣得來的,以活人骨肉喂養鬼母蛛,鬼母蛛誕下小蛛,操控著那一具皮囊。
謝丹蘊如兩軍對敵的將領,於高馬處往下睥睨,神情冷漠。
在他眼裡,當真命如草芥。
顧昭一咬牙,“今日,我便要讓你看看,你這千軍萬馬是如何被破的!”
話落,她的手往虛空中一探,元炁化作長.槍,泛著瑩瑩之光。
只見她一招橫掃千軍,長.槍中的元炁帶著一抹青綠之意,如江中波浪一樣拍去。
被這元炁掃到的人皆有一瞬間的停滯。
一瞬不多,卻也足矣。
只見顧昭另一隻手微斂,手中的元炁化作一縷縷長絲,倏忽的鑽進“村民”的眉心。
一個收力,一個拉扯,指甲般大小的蜘蛛被纏住八足,徒然張牙舞爪的被扯了出來。
瑩光一絞,瞬間成了黑色灰燼。
與此同時,眉心失去了小蛛的人就像是突然失去了支撐,萎頓乾枯,如一張乾癟的皮囊一般。
很快,這兒就有一地的乾癟皮囊。
風來,皮囊簌簌抖抖,有一些面皮朝上,嘴巴處微微張著,似在向蒼天傾訴,他們死得冤枉又不甘。
……
孔其明和謝幼娘哪裡見過這般詭事,當下兩股戰戰,相互攙扶著才不至於昏厥。
顧昭挽了個槍花,直指謝丹蘊。
“該是你了。”
謝吉祥眼裡閃過慌亂,平日裡說的再是大氣,真遇到了生死之事,他才知道自己是貪戀這一片天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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