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人的影子落在窗紙上,有幾分寂寥,又幾分惆悵。
周達站了起來。
“你要去哪兒?”江香蘭聽到動靜,有些緊張的問道。
她頓了頓,遲疑了下,眼裡又悲又無措,“你,你可別做壞事啊。”
周達回過頭,灰白晶透的眼睛看著江香蘭。
江香蘭也不躲避這目光,直接道。
“今兒傍晚,隔壁葵娘家使喚她家牛娃給咱們送魚湯了,魚湯很香,我瞧到你貪看了好幾眼牛娃,你,你......”
“老伴兒,你走吧,你別擔心我了,我知道自己的身子,唉,也是時日不多了,過幾天我就能追上你了。”
說起送魚湯的牛娃,周達喟歎,灰白晶透的眼睛閃了閃。
是好香啊,魚湯香,那娃娃更香!而且,他真的好餓好餓了……
瞧到這一幕,江香蘭還有什麽不知道的,她哭得乾澀的眼睛幾乎又要有淚下來,不過這會兒,她已經連哭都不大哭得出來了。
隻顫抖著唇,好半晌才道。
“要是受不住了,你就先吃了我吧,左右你現在這樣,都是因為我......”
周達腳步有些僵,他走到江香蘭面前,寬慰道。
“我不會的,你放心吧,我只是心裡饞了饞,什麽都不會做的。”
“你好好的歇著,我就在咱們家院子裡,哪兒也會去。”
說完,周達出了屋子。
……
門被闔上,連那寒氣也被阻隔,江香蘭側著身子,豎著耳朵去聽,沒有聽到外頭有院門打開的聲音。
她輕輕的舒了口氣,盯著屋裡的瓦頂,卻怎麽也歇不了。
……
院子裡,周達褪了手套,看著那滿是暗紫色屍斑的手,半晌後又默默帶了回去。
還好天氣冷著,要是天熱,他都該臭了。
牙齒的地方有癢癢的,他拿帶著手套的手摸了摸,不過是一下,這絨皮的手套一下就被這利齒割破,露出裡頭的棉絮。
周達心疼得厲害。
他現在可捏不得針嘞!
“咯咯,咯咯。”雞舍裡的三隻母雞感覺到令它們害怕的氣息,拚命的縮擠在一起,唯一的那隻大公雞躲在最裡頭。
周達的目光掃過。
慫貨!
他瞧著雞舍裡的母雞,目光又有些垂涎。
血,香噴噴又熱乎乎的血,咬下一口,就咬一口......他好餓好渴,不吃娃娃,不吃人,吃一口母雞......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雞舍裡,母雞們抖得更厲害了。
......
夜色濃鬱,月亮撥開雲層,往地上灑下沁涼的月色,大柳枝街,一道影子被拉長。
“梆,梆梆。”
一慢兩快的梆子聲敲響,在月夜中傳得很遠。
“三更天,鳴鑼通知,平安無事。”
顧昭打完梆子,低頭看腳邊的大黑,催促道。
“怎麽樣,有沒有聞到什麽味兒。”
“阿嚏!”大黑重重的打了個噴嚏,威風的身子擺了擺,甩得蓬松的黑毛羽更加蓬松了。
“汪汪!”沒呢。
到處都是冰涼涼的冷炁,凍得它的鼻子都要結冰了。
顧昭腳下的腳步不停,揶揄道。
“是是,都是天兒太冷了,還好咱們大黑現在是靈體,不然非得流鼻涕了不可!”
大黑氣得不行,誰流鼻涕了?誰流鼻涕了?
顧小昭才流鼻涕了!
大黑前後左右繞著顧昭跑跳,勢要讓顧昭收回剛剛那有損它威風的話不可。
倏忽的,顧昭停了停腳步。
“噓,大黑你聽?”
大黑跟在顧昭旁邊,尖耳朵豎了起來。
“汪嗚!”什麽?
顧昭側耳又聽了聽,“有公雞母雞的叫聲,動靜有些大,走,大黑,這邊。”
說完,顧昭提著燈,快步的往聲音傳來的方向去了。
大黑四肢齊動,跑得飛快,很快便追上了顧昭的腳步。
......
聲音近了,顧昭眼睛掃過四周,發現這一處方才自己走過,是阿慶嫂家的那條弄子,她低頭數落大黑。
“你都不專心,剛剛都沒有聞出不妥。”
大黑委屈:就會說它,明明顧小昭也沒有聞出不妥!
顧昭一拍大黑的腦袋,用力的揉了揉,“術業有專攻,我聞不出來正常,大黑你就不一樣了,你可是有狗鼻子的狗嘞!”
一人一狗說著話,顧昭攀上有動靜的那戶人家圍牆上,朝裡頭看了看。
這一看,她微微怔在那兒了。
月色微涼,白雪反光。
這家院子裡站了一個人,地上有脫下來的厚襖,就這樣隨意的擱在雪地上,此時他穿著淡薄的裡衣,薅高了袖管,拿著雪搓了搓身子。
月夜下,隱隱可見上頭的肌膚透著不詳的暗紫色。
似乎是聽到了動靜,又或者是對視線有所察覺,他停住了動作,側頭看了過去。
只見不單單是手,就連那面上也帶著那暗紫色的屍斑,這裡一塊,這裡一塊的爬上了臉。
他的臉又瘦削又乾枯,眉頭的褶子比地裡的溝壑還要深。
那灰白晶透的眼翳有著凶狠,沒有作為人的情感,冷漠又無情,最可怕的要數那嘴巴處,青紫色的唇,下頭長了兩顆尖利的長牙。
顧昭大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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