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這鵝脂用了白瓷的小罐,上頭浮雕一紫衣美人,凝脂皓腕,微微垂頭,端的是個風流嫵媚,就是她一個婦人瞧了都歡喜嘞!
阿慶嫂連忙打開,挖出一小塊,塗了塗,滋潤潤又帶著一抹淡淡的香氣。
她樂呵得更歡喜了。
……
肩膀擔一根扁擔,前後兩個籮筐,前頭擱今兒賣剩的魚蝦蜆子,後頭扔了殺魚的家什和矮凳,踩著雪,扁擔一上一下,朝城東的大柳枝巷走去。
這樣擔著扁擔走一程,饒是風大飄雪,阿慶嫂裡衣都有些沁濕了,帽簷裡也都有汗珠。
不過,她可不敢摘下,回頭冷風一吹,非得大病一場不可。
……
大柳枝巷。
“哎,周伯,今兒周嬸怎麽樣了?”
阿慶嫂瞧見一個老大爺,還未湊近,嗓門又大又熱情的招呼了過去。
“今兒剩了幾條魚,回頭我殺好了,我讓牛娃給你送一條啊,咱們大江裡的魚兒就是鮮,又鮮又補,最適合嬸子吃了。”
“多,多謝。”回答阿慶嫂的聲音又僵又硬,就像是舌頭被凍住了一般,怎麽捋都捋不直。
不單單是聲音僵,就是他的動作也有些僵。
此時他裹著黑色的大襖子,手上帶著手套,頭上一頂厚厚的灰兔皮氈帽,就連面上都裹著圍脖,整個臉罩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昏花的老眼。
阿慶嫂擺手:“客氣了,我們剛來荊州城時,你和周嬸也幫了我們許多啊。”
“現在不過是搭把手的事兒。”
她探頭又朝裡頭看了看,問道,“水是不是用得差不多了?回頭慶喜回來了,我讓他給你擔兩桶。”
“你可別自己去提水啊,前些日子都摔著了。”
阿慶嫂嗓門大又絮叨,裹得嚴實的老人微微頷首,又含糊的說了一聲多謝。
“好了,先不說了,家裡牛娃還等著呢。”
阿慶嫂擺擺手,回了自己賃下的屋舍,緊著就將東西擱下,抬腳往屋裡去,熱帕子擦臉擦汗。
院子裡有動靜聲,那是張慶喜歸家。
阿慶嫂:“回來啦?”
“你歇一歇,一會兒幫隔壁周伯家擔兩桶水,再送些柴火過去。”
“唉,老人家也是可憐,前些天摔了,這兩天話都說不清了,我剛才瞧了,身子還是僵得不行,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天磕到腦袋了,周嬸還在床上癱著.....”
“這年紀大了,家裡沒個孩子照顧,出了事兒,也是累人,唉。”
張慶喜:“成,我去瞧瞧,索性忙完再歇。”
說完,他拿了水桶和扁擔出門。
青年人手腳靈活,約莫兩刻鍾時間,事情就忙活完了。
……
周家。
周達瞧著隔壁的張慶喜帶著扁擔和木桶走了,有些僵的拖著身子過去,將門闔上,又去灶房端了煮好的米粥,回了屋裡。
“香,香蘭,吃飯了。”
周達將碗擱在床榻旁的桌上,自己探手去攙扶床上躺著的老伴兒。
不想,床榻上的人側了側身,背過身不肯被攙扶。
周達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
“唉。”
好半晌,周達長歎一聲,問道。
“香蘭,你發現了啊。”
床榻上,老太太江香蘭眼淚流得更急了。
“老頭子,你走吧。”
她側了個身,老淚縱橫的眼睛瞧著老伴兒周達,顫了顫嘴,哽咽的說了這話。
“你死了啊,你死了啊。”
周達不說話,隻僵僵的坐在床榻邊的一張方凳上。
江香蘭伸手一拉,將周達裹得嚴實的手套抓掉,露出手背上暗紫色的屍斑,還有那一瞧就不是活人的皮膚顏色。
江香蘭眼淚流得更凶了,隻喃喃道。
“你走吧,走吧......”
周達將手套拿了回來,重新將自己裹得嚴實,只露出一雙有些灰白晶透的老人眼。
他似乎是長歎了一聲,好半晌才僵硬的問道。
“我走了,你怎麽辦......香蘭,我,我不放心啊。”
聽到這話,江香蘭眼淚一下又下來了。
......
第108章
冬日柔和的光透過窗欞照進屋舍,照過圓桌上的大肚茶壺,一路蜿蜒的照到床榻邊,卻照不進江香蘭的心裡。
一時間,屋裡只有江香蘭流淚的聲音。
不過,她也不敢哭得太大聲,要是將街坊鄰居引來了,老伴兒,老伴兒怎麽辦?
如今,他可見不得人!
一方帕子在帶著手套的手中遞了過去。
周達:“別哭了,仔細身子,擦擦臉吧。”
江香蘭捂著嘴,老花的眼睛哭得更渾濁了。
周達歎了一聲,“定然也是上天憐憫,我這一摔,雖然人摔沒了,但我還能留下來照顧照顧你啊。”
“你別怕,我和以前還是一樣的。”
周達有些僵硬的將江香蘭攙扶起來,讓她靠在後頭的棉被上,又拿了厚襖給她搭上,這才重新端過桌上的粥。
“吃,吃吧,回頭該涼了。”
江香蘭滿心的悲愴,一碗粥吃得囫圇,吃得沒滋沒味。
......
冬日的日頭格外的短,酉時剛過,日頭落到山頭的另一邊,天色眨眼便昏暗了下來。
家家戶戶燃上了燭火,昏黃的燭光一下便充盈了整個屋舍,寒風吹在窗紙上,簌簌撲撲,偶爾有風透過縫隙,吹得桌上的燭芯微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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