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景山抬手:“停停停,我知道了。”
還不待錢炎柱將白景山其他四子四女的名字念叨完,白景山已經受不住的抹了一把臉,抬手製止了。
片刻後,白景山歎了口氣,訴苦道。
“前幾日,天氣一下子就冷了下來,晗兒受了凍,這些日子咳得厲害,都沒有上台了……唉,這養娃兒費銀啊,穿衣吃飯,現在還要延醫問藥,那真是樁樁要銀,老哥哥我窮啊。”
錢炎柱有些警惕。
他下意識的捂著自己的腰部,那兒有裝了五十枚銅板的荷包。
這白老哥說了這般多,難道是朝他借銀了?
白景山瞧了出來,沒好氣道。
“得得得,你也別捂著了,我還不知道你,鐵公雞一毛不拔,你那荷包瞧過去鼓鼓囊囊,但是它不頂事兒啊,頂多就哐當哐當響的銅板,哪裡有銀!”
錢炎柱悻悻,“白老哥,咱們就大哥別說二哥了,我是摳了點,你也不遑多讓啊。”
起碼,他可沒有討好些個婆娘,生好些個娃兒,讓婆娘和娃兒們上戲台養著。
這白老哥當初可是連奶娃娃都不放過的,抱著繈褓裡的晗兒,特意唱了一出趙氏孤兒的戲碼。
他錢炎柱小氣,那是對自己摳門!
這樣想著,錢炎柱板直了身子。
白景山指著人,啼笑皆非。
“哎,你還自豪上了你!”
那是自然。
錢炎柱不應聲,但眼裡透出的意味,明眼人一瞧就知。
“罷罷,我不同你這憨人計較。”白景山笑了一聲,隨即,他將視線轉向自己原先的那處宅子,神情裡帶上了兩分不甘心。
“嗐,這事兒真糟心。”
“我都聽說了,這處宅子太平得很,聽說新來的姓顧,頗有手段,宅子裡的惡鬼都被他生吞了,唉,老弟啊,你說他這算不算是撿了我的便宜?”
白景山思忖片刻,自言自語。
“我找上門,討點銀不過分吧。”
錢炎柱前一瞬還在為這生吞惡鬼的傳言心驚,下一瞬,他趕緊往後退了兩步,面露譴責和嫌棄。
“白老哥,這般沒臉沒皮的事兒咱可不能做。”
屋子買賣的時候,分明真真是鬼宅,便宜賣了,那也是他自己做的決定,沒道理人家趕了鬼,他再來上門討銀子的。
這,這不是不要臉是什麽?
白景山被錢炎柱的眼神瞧得老臉微微一紅。
隨即他清了清嗓門,臉上的紅意下去,眉眼耷拉,聲音一拉長,開始哭苦。
“老哥哥我也沒辦法啊,我這一家子的人窩在小小的地方,家裡好幾口人要養,不然……我將銀子還他,這宅子不賣了也成。”
錢炎柱被整不會了。
“不,這這……白哥,哪裡有這般道理的,買賣買賣,講究的是銀貨兩訖,怎能這樣?”
“老哥,聽小弟一句勸,咱們做人莫要如此,討不得好不說,還平白得罪了人。”
錢炎柱苦口婆心的又勸了幾句。
奈何,白景山近來心裡一直擱著這事兒,左右琢磨。
鬼宅不再是鬼宅,這事兒擱在他心裡就像是那蒼耳子,帶著刺將他的骨肉刮了又刮,刮了又刮,直把他刮出了心病來。
不成,不管怎滴他都要去問一問,舍了這張老臉也問一問。
白景山暢想:說不得碰到那等面皮薄的人家,他磨一磨,那些人便不好與他計較了。
再不濟,也能討點碎銀貼補貼補啊。
他可是聽說了,這顧家人是脾性和善的一家人呢。
要他說,還是和脾性和善的人好打交道,很多事情,只要自己豁得出去,那等脾性和善的人顧著臉面都不好與他相計較了。
想罷,白景山攏著手拱了拱,敷衍道。
“好了錢老弟,你拿著燈籠是要出去吧,瞧著天色不早了,我就不耽誤你了。”
“哎!糊塗糊塗啊!”
錢炎柱被下了逐客令,他瞧了瞧這甜水巷,目光落在眼下是顧宅的大門處,一跺腳,疊聲歎道。
那顧小郎的便宜哪是這麽好佔的?
那可是連人皮惡鬼都能面不改色燒了的主兒啊。
錢炎柱對白景山目露同情。
罷罷,這白老哥要耗子嫁貓兒,自個兒找死,他就不攔著了。
錢炎柱提著燈籠走了。
今兒武侯巡夜的名單中有他。
……
此時天色將黯未黯,正是黃昏逢魔時候,冬日日頭短,放眼過去一片白茫茫,天空微微有些暗沉。
寒風呼嘯的裹挾著風雪往前,倒是有一種荒涼晦澀之感。
白景山深吸一口氣,抬腳朝顧宅,不,朝他以前的宅子走去。
“叩叩叩,叩叩叩。”木門被敲,白景山急急的又將手收回到袖籠之中。
嘶,天兒真是太冷了。
他還以為要好一會兒才有人來開門,不想,裡頭的木門一下便開了。
白景山挑眉,這般快?
……
白景山正待說話,視線落在開門的丫鬟臉上時,表情倏忽的一僵。
只見這丫鬟梳著雙丫髻,便是這數九寒冬時候,她也隻穿著秋日單薄的襦裙,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呆板又紙白的臉色瞧過去就不正常。
白景山打磕絆了,“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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