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武侯和更夫打著燈,在靖州城的巷子裡尋著明光鎧的惡鬼。
黑夜中。
鏗鏘鏗鏘的摩擦聲一路響起,飄忽的身影不知疲倦,一路往南城門方向去了。
靖州城有南北兩城門,南城門靠近碼頭,夜風吹來,帶著樟鈴溪清涼的水汽。
城門旁守夜的小屋裡,元寶脫下明光鎧,頓時覺得身子一輕。
他松了一口氣,突然,明光鎧中掉出一物,他側頭看了看,將這東西拾了起來。
黃符握在手中,正待往身上收,忽然,他耳畔裡傳來外頭風吹來的嗚咽之聲,一並而來的,還有悶沉的聲音。
“元寶啊,元寶啊......是我啊。”
元寶心中一喜,是林子哥。
“林子哥,你今兒跑哪裡去了?”他一邊說著話,臉上帶著笑,正待去開門。
倏忽的,元寶低頭看自己的手。
那兒,黃符漾著一層淡淡的黃光,與此同時,他的手也被灼傷一樣的發燙。
“......符燙的時候,一定記得離開那地方,旁人說話莫要理睬......你們很危險的,依著麻衣相法裡說的,你們面容上有死相,過不去這個劫,就沒有以後了......”
元寶往後退了兩步,絆到了身後的桌子,這才停了下來。
他突然想起那送黃符的小郎說的話。
符,真的燙了。
他的......死劫?
元寶跌坐在圓凳上,目光驚疑的看向小門,這一刻,這門不是門,是巨獸吃人的口。
“叩,叩,叩,叩!”
“叩,叩,叩,叩!”
四聲的敲門聲響起,元寶看著小門的臉色更白了。
人三鬼四,自小在巷子間討生活,聽了無數坊間故事的元寶怎麽會不知道,這敲門聲四聲,那是鬼在敲門啊。
元寶輕聲,“林子哥......嚇我的吧,一定是嚇我的。”
他抹了一把臉,面上扯出比哭還難看的笑臉,他很想說服自己是假的,但是,那掌心裡發燙的符籙提醒著他,這是真的。
畢竟,他元寶還從來沒有見過,哪裡有黃紙會發光發燙。
那小郎,那趕驢子回去的小郎,他,他是有真本事在身的!
敲門聲越來越急,外頭,喚著元寶的悶沉聲愈發的不耐,明光鎧裡,張俞林發皺的臉猙獰了一下。
“元寶......元寶啊。”
屋裡,元寶不顧那灼燙之感,他握緊黃符,挪著腳步到窗欞處,撐開,透過縫隙往外頭看去。
門簷下掛兩盞紅燈籠,上頭黑色的墨字寫著官。
就著燭光,元寶看到了張俞林。
他還是穿著昨晚回去用膳時的那身明光鎧,下頭一身黑色裡衣。
似乎是察覺了什麽,敲門的明光鎧停了敲門的動作,他慢慢的回過了頭,視線看向那漏了一絲縫隙的窗欞。
發皺發黑的臉,耷拉的面皮,缺了唇的嘴,黑紅的血凝固......它是張俞林,卻又不是張俞林。
元寶一窒,瞳孔急促的緊縮,呼吸跟著一重,接著,他猛地倒抽一口冷氣。
只見原先還在門口敲門的明光鎧,不過是一個錯眼,它立馬來到了窗欞處。
乾癟的手握住本要闔上的窗欞,張俞林抬眸,咧嘴一笑。
“小元寶,瞧到你了。”
這樣的話,張俞林以往也說過,只是,那時他吊兒郎當模樣,說著這話也是帶著兩分親昵,現在,卻是衝天的陰森鬼炁。
原來,同樣的話,同一個人說,生前死後,是這般的不一樣。
元寶往後退了退,眼裡都是驚懼。
“林子哥......”
張俞林從窗欞處探著頭,他死寂的眼盯著元寶的手,元寶也順著看了過去,那兒,黃符的黃光漾得愈發明亮了。
這符光……張俞林感覺到了魂魄中的壓迫。
“啊啊!”他仰頭長嘯了一聲,再看向元寶時,眼睛陰晴不定,裡頭有著詭譎又邪惡的光閃過。
想起來了。
他都想起來了。
他被吃了,被一個格外嬌豔的小娘子吃了。
符呢?他的符呢?要是有符,是不是他也不會死?
陡然,張俞林甕幢的聲音陰沉了下來,陰惻惻的。
“不公平......小元寶,那小郎說了,咱們兩人面有死相,怎地能只有我入黃泉……陪我吧,元寶,來陪林子哥吧。”
他說著,不顧黃符中讓他不痛快的力量,乾癟的手去掰窗欞。
元寶驚懼的看了一眼,那發黑的手雖然乾癟,但力道卻大得驚人。
只見窗欞上的塵土簌簌落下,不過兩下,那窗欞便被掰開了。
明光鎧的惡鬼將窗欞往旁邊一丟,再抬頭,露出牙花,似是在笑,又似是在喟歎。
“小元寶,來陪林子哥吧,咱們不是一直一起麽?”
……
那廂,瞧著擠著窗欞的明光鎧歪扭的身子,元寶心中一橫,握著黃符,開了門,悶頭就往外頭跑。
“小元寶,陪我吧。”
不過是一瞬,窗欞處的張俞林便到了元寶面前,他探出手,聲音沒什麽波動,無情又詭譎。
元寶忍不住退了一步。
張俞林走近。
倏忽的,元寶手中的符籙光芒大盛,符光以不容拒絕的姿態將那乾癟的手彈開。
“啊啊,痛啊!”張俞林感覺到神魂處的焦灼之感,他抱著手,半跪了下來,痛苦的哀嚎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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