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不錯,你還知道自己無才無德,不配穿這一身的翰林官服,自行先撕了,多少還是要點臉面的!”
“你!”陳其坤慪得不行,“小郎好厲害的一張嘴!”
多說無益,陳其坤想著那日眼睛被掐爆的痛苦,有些畏懼顧昭。
方才,他在水幕中也瞧到了謝家莊村覆一事,詭譎的鬼母蛛,陰狠的吉祥公公,披著人皮的小蛛……他們都鬥不過這道術精湛的顧小郎。
還有那衝虛道長——
陳其坤越想,越覺得心中悲憤,希望渺茫。
只是事已至此,畜生被困尚且拚死一搏,沒道理他一個人連畜生都不如。
當下心一狠。
就見他痛苦一叫,手臂上的眼睛睜得愈發大了,倏忽的,它們脫離了那光潔的皮肉,猶如一隻隻螢蟲一般的懸浮於空。
鵝型眼或嗔,或喜,或怒,或哀……紛紛瞪大了眼睛朝顧昭看去。
顧昭心下一凜,視線看過這於半空中懸浮的眼睛。
只見它們看自己的時候,眼裡的七情六欲瞬間化作實質,猶如濃霧一般的湧來。
這些眼睛每一個都沾染著文人的才氣,它們就如夢魘一般,以七情六欲編織一個個夢境,稍有不慎,人們便被其纏繞,從而心神動搖。
畢竟,文人以一杆筆,一瓶墨,便能書一個世界。
在那個世界裡,書寫世界的文人便是造物者一般的存在,祂說有光,那個世界便有了光。
更何況是一人的生死。
旁邊,孟東君也瞧出了這眼睛的厲害之處,撐著椅背的手緊了緊,眉頭微皺,目露憂心,心裡卻在狂喜。
鬼才啊,這陳其坤當真是鬼才!
一個偷眼神通,竟然還能這般用?
只見每一隻眼睛氤氳著一個個故事,或淒迷哀婉,或喜悅安康,或詭譎可怖,它們在半空中飛舞了一瞬,接著,猛地朝顧昭襲去。
顧昭伸手往旁邊一探,五指微斂,元炁在手中匯聚,瞬間成了一把長.槍。
馬公公激動,“長.槍!”
“陛下快看,出現了出現了,剛剛水幕中,顧小郎就是用這把長.槍迎敵的,就見他一掃一蕩,橫掃千軍一般,一下就將那些披著人皮的蜘蛛怪裡給殺了!”
“眼下這陳翰林的眼睛雖多,肯定也無事!”
尖細的聲音在太和帝的耳朵旁響起。
太和帝側過頭,就見馬公公手中抓著拂塵,拂塵在他手中揮了揮,那副模樣,就像他自己手中抓的也是一把長.槍一樣。
還是一把橫掃千軍的長.槍。
太和帝無奈的搖了搖頭。
這駒兒,心眼當真實誠!
太和帝又將視線看向前頭,就見那一處煙霧彌漫,時不時的有紅光豔豔,那是飛舞的眼睛,它們相互交錯,織成細密的網一般朝顧小郎飛撲而去。
還不待太和帝揪心,下一瞬,就見長.槍如龍,帶著瑩瑩之光,以四兩撥千金一般的姿態,輕盈又迅速的朝半空中的眼睛擊去。
一顆,兩顆,三顆……長.槍擊過,便見紅光綻開,竟然無一虛招。
詭譎的眼睛被擊破。
“啊啊啊!”
“痛啊!痛啊!”
隨著紅光綻開,陳其坤突然捂著眼睛蹲地,痛苦不已的哀嚎。
“陛下,陛下……救我。”
“陛下救我啊!”
只見他閉著眼睛仰起頭,伸出手徒勞的往前抓著,一串串晶瑩的眼淚從眼裡流了下來,很快,淚水沾濕了細長的睫羽,挺秀的鼻頭一片發紅。
不過片刻,他便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匍匐在地上掙扎的狼狽模樣,哪裡還有分豪的翰林風姿。
潘知州倒抽一口氣。
這陳翰林涕淚四流的模樣,怎地這般眼熟!
他一下就想起了出宮那一日,陳翰林也是突然這般落淚的。
兩廂一對比,潘知州還有什麽不知道的。
想來,那日根本不是什麽夫人病重,而是術法被破的反噬。
在眾人不知的時候,陳翰林和顧小郎,兩人竟然已經鬥過一回了?
……
“陛下?”
“陳大人,您真是癩.打哈欠,好大的口氣啊,都這個時候了,您居然還癡心妄想的想著陛下來救您?”
馬公公往前走一步,尖細著嗓子嘲諷,道。
“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看看自己有幾斤幾兩重,呸,不知天高地厚!”
陳其坤捂著眼睛,茫然四顧,對於馬公公的嘲諷充耳不聞,喃喃又含糊的喊著陛下。
無人注意的地方,孟東君眼眸一沉,袖袍下的手掐了早就捏好的一物。
……
顧昭的視線落在陳其坤身上,倏忽的眉眼一凜。
不好!
原先散去的長.槍瞬間化作如雲如霧的元炁,猛地朝陳其坤裹去。
然而遲了。
只見陳其坤捂著臉,張嘴哀嚎,卻無一絲一毫的聲音從他嘴裡喊出。
與此同時,他身上好似起了一把瞧不到的火,火光劇烈,他就這樣狼狽的坦露著半臂,似痛苦,似不甘,又似難以置信一般的蠟化了。
“咕嚕嚕!”烏黑的官帽掉了下來,在地上一滾,落在殘破的綠色翰林官袍旁邊。
一陣風吹來,空蕩蕩的衣裳鼓了鼓。
一個人在面前,猶如蠟燭一般的化沒了,這般詭譎的一幕,眾人都瞧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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