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火過鄉,一遍、兩遍、三遍,不念不靈,香燒四方神,牽我牽掛魂,陰陽如天塹,憐我思親情,香火引路,尋我至親人……”
他低聲念了一遍又一遍,不知什麽時候,銅鏡上有一道迷霧攏過。
裴一清心下大震,眼眸緊緊盯著銅鏡,口中的口訣念得更快了一些。
顧昭說了,迷霧過後,他便能見到他阿娘了。
到時,他將手探向那銅鏡,微微閉目即可,不過到那時,他應該坐好,因為探向銅鏡後,他的魂便能被牽引到鬼道之中,於茫茫鬼道之中飄忽的尋他阿娘。
裴一清盯著銅鏡。
漸漸的,濃霧散去了,白燭的燈火跳了跳,屋裡,他的影子跟著搖曳了一下,就像影子自己動了動,無端的平添了幾分詭譎。
看清了,看清了……再散去些迷霧,他便能看清了。
裴一清期盼著,片刻後,他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往前踏近一步。
迷霧散去,銅鏡中出現一道影子。
待看清影子後,還不待歡喜,倏忽的,裴一清僵住了,面有驚駭之色。
怎,怎會如此?
……
第145章 (捉蟲)
銅鏡朦朧,不過還是能將影子瞧清楚。
那是一個女子的身影,瘦弱纖細,好似一陣風來便能將她吹跑,只見她著一身白裳,此刻烏發披散的垂在面前。
頭顱低垂,一動不動。
燭光微冷,無風輕輕搖曳。
偶爾燭芯微跳,發出“嗶啵”一聲脆響,在這極寂極靜的夜裡,這一點聲響,簡直嚇得人的小心肝亂顫。
此情此景,為這瞧不清面容的女子添一分的可怖詭譎。
好似下一瞬,她就要猛的抬起頭,眥咧著牙,露出一張青白的臉從銅鏡裡奪命追來。
裴一清的心口不受控制的跳得很快。
血液上湧,耳朵霧蒙蒙的。
不過,這段時間鍛煉的膽子到底有點功效,見過白僵綠僵拜月,眼前這個場景,對他來說還是能受得住的。
裴一清秉著呼吸,繼續的看了過去。
朦朧的煙霧一點點褪去了,裡頭的鬼影好似也有所感,慢慢的,她動了……
只見她一點點的抬頭,黑發往後,在裴一清提心吊膽的注視中,一點點的露出了面目。
和方才想的什麽青白臉,紅眼睛,獠牙,猙獰的表情不一樣,這是一張平靜的臉。
不,不能說是平靜,應該說是死寂……
死白死白的臉色,唯一本該有色彩的唇也是黯淡的,眼眸死寂如灰,毫無波動。
這人的面容年輕,約莫二十來歲。
……
你……是我阿娘嗎?
我是裴一清……清兒啊。
裴一清又忐忑又歡喜,正待開口,倏忽的,他的眼眸瞪大了,手抖了抖,拿在手中的香條差點都丟了去。
只見銅鏡裡,女子的身影一點點的化去了。
先是頭髮,然後是臉上的面皮,五官……就像烈日下的冰塊,一點點的融化成水。
裴一清的視線瞥過銅鏡旁邊那兩根被點燃的白燭,猛地又抬頭看向銅鏡裡的人影。
不,與其說是冰,更像是蠟!
這人更像是蠟塊一樣,熱火烘炙,一點點的蠟化了。
裴一清忍著俱意去瞧,銅鏡裡是晦澀的天光,這個女子身上雖然一點點化去,五官逐漸模糊,不過,她的周圍是有光亮的。
有些冷的光,不是很亮,映襯得那化去的人臉,無端的多了幾分陰森。
裴一清面露驚駭。
怎地,怎地會如此?
他腳下一個踉蹌,往後一退,腳絆到了桌凳。
頓時,義莊這一處屋舍裡劈裡啪啦的一陣脆響,似兵荒馬亂,在寂靜的夜裡,這動靜聲顯得格外的大聲。
片刻後,裴一清撐著凳子站好,他的眼眸重新看向那面銅鏡,仍然心悸不已。
這人……她到底是不是他的阿娘?
為何像蠟一樣化開了?
裴一清著急不已,他在銅鏡前面來回的走,更是神經質的將手指擱在嘴中用力的咬了咬。
片刻後,他的視線瞧過自己手中的香條,忽然驚覺,在他猶豫的時候,香已經燃過了三分之一。
這時,顧昭前些日子說的話又在耳畔響起。
“……香火燃燒後,你開始念詞,不要停,這是請親,只要你心誠,你阿娘還未過黃泉路投胎,你便能瞧到你阿娘所在何處……”
“然後你輕觸銅鏡,這時,你的神魂會入鬼道,順著牽引,它帶著你去你阿娘所在的地方。”
“這一過程,也能叫做過陰。”
“……你也別怕,香火燃盡那一刻,你也就出了鬼道,這一次的請親過陰也就結束了。”
“……還有啊,你別弄錯了,錯了就得等銅鏡下一次的三光俱足了。”
……
裴一清低頭看手中的香條。
香火燃盡,就尋不到他阿娘了嗎?
片刻後,裴一清的面容堅毅了許多,他抬腳走到銅鏡邊,燭光搖曳中,那有些蒼白的手將香條插進香爐。
香火繚繞騰空,嗅著那香氣,裴一清的心神好似也平靜了下來。
他伸手探向銅鏡,倏忽的,此地風氣乍起。
風吹得衣袍簌簌作響,然而,奇特的是,銅鏡旁邊那兩盞燭光搖了搖卻沒有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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