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竹架上,老伯腰間的那杆白玉筆好似動了動,似在羞赧。
顧昭瞥過一眼,眼裡浮起笑意,隨禮,她轉過身,衝眾人又拱了拱手。
“好,多謝諸位哥哥姐姐關心了。”
“客氣客氣。”
各個小娘子相互瞧了瞧,眼裡眼波流轉,露出大方明媚的笑意,繼而相偕同行,繼續瞧這一處的好春光。
只見草長鶯飛,綠柳隨著春風擺動綠絲絛,時不時撩起水面清澈的流水。
綠頭的野鴨撲棱翅膀,重新落到了水面上,它們追逐而過的地方,泛起層層漣漪。
……
拐了個彎,一行人進了一處窄胡同,此處無人,顧昭回過身,瞧著竹架上老伯腰間的白玉管筆,笑道。
“好了,還不快快顯形?我可不知道你們家在何處。”
白玉管筆瑩光閃了閃,倏忽的又寂滅,一動不動,渾然死寂模樣,就像一管尋常的筆。
“方才在河裡就瞧到你了,這下還和我裝聾作啞。”顧昭沒好氣,“你這模樣,用咱們的話來說,那就叫做蒙著耳朵哄鼻子,自欺欺人。”
這話一落,白玉管筆上倏忽的瑩光大盛,小巷子裡起了一陣風。
接著,此處站了個頭戴綸巾,穿青色書生袍的小娃兒。
寬袍襯得他細骨伶仃,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顯得格外的大。
管聿小心的覷了顧昭一眼,“哥哥?”
顧昭眉心蹙了蹙,她繞著管聿走了一圈,上下打量,有些困惑模樣。
“怪了,我怎麽覺得,你好像又瘦了一些。”
準確的說,是更憔悴了一些。
管聿抿了抿唇,沒有說啥。
顧昭也不多言:“走吧,我先送你們回去。”
說罷,她瞧了一眼竹架上的老伯。
只見他閉著眼,眉心緊緊的蹙著,便是在夢裡都是憂心模樣,時不時有幾句囈語從唇畔溢出,嘴唇上頭起了一串的火燎泡,爛了又結了痂,花白的發凌亂的散著。
顧昭歎了口氣,心神一動,手中出現了一床薄毯。
薄毯蓋在了老者的身上,顧昭伸手掖了掖,讓春日的涼風不至於入了身子骨。
管聿瞧到顧昭的動作,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又將話頭擱下,隻埋頭在前頭領路。
走過三條巷子,又過了一處石拱橋,避著人群,偶爾遇到街坊,大家難免關心,管聿說了幾句不打緊,又說外頭春風微涼,緊著帶阿爺歸家,寒暄了兩句,這才脫身。
顧昭看了一眼。
是阿爺麽?
一刻鍾後,玉華街街西,一處頗有些年頭的四合院裡。
青衣小子幫著將老者搬上了床榻,又細心的蓋了蓋被褥,事情忙完後,兩人身上光亮一閃而過,片刻後,兩條柳枝輕飄飄的落在了顧昭攤開的手中。
管聿瞪大了眼睛。
竟,竟然是柳枝化人嗎?
就連那抬人的竹架子也成了一片綠葉和兩根木棍。
顧昭好笑,“小把戲罷了。”
管聿羨慕不已,“我就不會。”
顧昭:“那不一樣,你是筆靈,你會寫錦繡文章啊,更厲害的。”
這話一出,管聿倏忽的臉一紅,眼神也飄忽了下,“倒,倒也不一定是錦繡文章啦。”
顧昭有些意外的瞧了他一眼。
不是錦繡文章是什麽?
管聿岔開話題,“哥哥,前兩日,你便瞧出我的真身了嗎?”
顧昭點頭,“你身上有玉石的炁息,特別的純淨,我那時便知你是玉石成精,不過,你是一管筆,我倒也只是猜測。”
“管聿管聿,一管聿筆……這不是明晃晃的在告訴別人,你是一管筆成精了麽。”
管聿只見她倏忽的笑了笑,就如春風拂過,千樹萬樹的花開。
窗欞處正好一縷陽光斜斜的照了進來,春光好似在那白皙的面上綻開。
他低下了頭,眼睫如一尾黑蝶停留。
她瞧出他的真身,他也瞧出來了,畢竟,他可是畫過無數的美人呢。
這不是哥哥,是個姐姐……
不過,他才不會說。
……
顧昭的目光掃過周圍,可以瞧出,這處的宅子上了年頭了。
到處能見到歲月斑駁的痕跡,角落裡的青磚爬了青苔,窗扇被風雨侵蝕,木頭顏色沉沉,帶著坑坑窪窪的痕跡。
不過,這一處同樣收拾得很用心。
光束從瓦片上透下來,有細蒙的塵埃在半空中懸浮,屋裡擺了好幾處的書架,靠近窗欞的地方擺了張方桌,上頭擱了墨條和硯台,一遝的毛邊紙用山形的鎮紙壓著。
獨獨不見筆。
……
“聿兒,聿兒……”一聲帶著沙啞的聲音響了起來。
“阿爺,你醒了啊。”管聿眼睛一亮,三兩步的走到床榻邊,伸手將人攙扶著坐了起來。
顧昭回過頭。
“聿兒,聿兒……”老者顫抖著手,抬手要去摸管聿的臉,他渾濁的眼裡又有了絲清明。
“聿兒越來越瘦了,阿爺瞧了心疼,你別管阿爺了,阿爺送你去旁人家吧。”
“……竹笆街的張書生不錯,阿爺前些日子去瞧了,他一手山水畫的丹青著實了得……不不不,他為人迂了一些。”
“要不,咱們還是選杏仁街的許書生吧,聽說他很是有奇思異想,前些日子,書坊熱賣的草汀遊記就是出自他的手筆……不不不,瞧那文字又輕浮傲慢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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