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錢娘子,他的眼神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了,整個人都羞答答了。
……
驛站飯堂。
錢伯明有些羞怯,“後來,我阿娘就和驛丞大人成親了。”
“我阿娘之前那身份……嗐,汪家人自然是不痛快的,就是小腰村的村民也不喜歡,不過,他們不痛快也不成,驛丞大人的主意向來大。”
“再後來,朝廷征兵,每戶都得出一口男丁,汪家適齡的兒郎有三人,分別是驛丞大人,驛丞大人的弟弟,驛丞大人的侄子,也就是方才來鬧事的汪仁鵬。”
“不過,最後是年紀最大的驛丞大人去了。”
頓了頓,他抿了抿唇,眼裡閃過一道複雜,又道。
“他們說,他的功夫最好。”
顧昭幾人對視了一眼,皆知,這是風雨欲來之勢。
……
錢伯明有時想,如果去的不是驛丞大人就好了,那樣,他阿娘就不會走。
……不,他阿娘是死了啊。
錢伯明忍不住拿眼睛瞅顧昭。
顧昭瞧著他目光裡頭微弱的希冀,雖有不忍,還是道,“大錢哥,你這面相確實是父在母亡之相。”
錢伯明的眼眸黯淡了下去。
卓旭陽伸手拍了拍他,做無聲的安慰。
錢伯明繼續往下說。
汪驛丞走後月余,錢娘子發現自己懷了身孕,這真是又悲又喜,喜的是兩人有了孩子,她前半生是泡在苦水裡的,就是嫁人了,也總是如浮萍一般尋不到根,不踏實,直到有了身孕,這才心生安定。
有了孩子,就是有家了啊。
悲的是良人遠行百裡千裡當了兵丁,前程未卜,生死未知。
錢娘子就這樣守在了汪家。
銀子越花越少,相公又不在家,她瞧著手中剩下的銀子,心裡不踏實,就又重新操持起了做糕點的活計。
她身材高挑,是個容貌豔麗的美人,因為有了身孕,整個人的神情和氣質又柔和了起來。
因為要趕集賣糕點,不知不覺,村子裡又有不好的傳言傳出來了。
……
錢伯明恨聲,“他們都說我阿娘做了暗門子,才沒有!我還記得小時候的事,我阿娘都在做糕點,天黑乎乎的就在灶房裡忙活了。”
“後來,我五歲那年的冬日,我就尋不到阿娘了,他們說我阿娘跟別的男人走了。”
錢伯明指了指額頭上的疤,繼續道,“接下來你們也知道了,這疤就是聽到這話,我追出去後,追摔了,頭磕到石頭上留下來的。”
說到這,他沉默了下。
“如今想想,我倒希望她真的是跟旁人走了。”雖然不在見面,起碼還活得好好的,死了,那就什麽都沒有了。
錢伯明提了提精神,又道。
“我娘不見半年後,驛丞大人回來了,他在兵營裡頭立了功勞,朝廷便賞他在故鄉附近的仙安驛站裡做了驛丞,他們都說我不是大人的孩子,大人很沉默,不過,他還是將我帶在驛站裡乾活,還養大了我。”
“我,我好想叫他一聲爹啊,可是,可是……我不敢。”
錢伯明說到這,垂下了腦袋,神情落寞,瞧過去有幾分可憐。
也是,他從小被村子裡的人呸口水,被喊著野種崽,甚至連姓汪都不被汪家人允許,最後無奈的跟了他阿娘的姓。
小孩子聽多了,心裡自然也是明白的。
汪驛丞願意養他,那是他心善,但是再心善的人被人戴了綠帽子,再被喊一聲阿爹,那簡直是往心肝上戳刀再倒把鹽巴啊。
他錢伯明打小就會瞧眼色。
有一次,他生病了,大人整夜沒睡的在旁邊照料他,他忍不住喊了一聲爹,驛丞大人眼裡複雜極了,又痛又恨又難受……
他瞧了心裡也難受得緊。
從那以後,他就隻喊一聲大人。
不是阿爹,不是叔叔伯伯,只是大人。
……
聽完錢伯明的話,顧昭幾人也久久沒有說話,卓旭陽拍了拍錢伯明的肩膀,歎了一聲,道。
“都說人這一輩子吃苦的數是有定量的,大錢你之前過得不如意,以後一定會順順遂遂的。”
“真的嗎?”錢伯明笑著撓了撓頭,有幾分憨,“那我就多謝卓哥吉言了。”
旁邊,錢炎柱也是恍然模樣。
“所以說,方才那汪仁鵬才會來鬧事?他是怕汪驛丞把家產留給你啊。”
“恩。”錢伯明點頭。
其實,他沒說的是,他的戶籍還跟著汪驛丞,雖然大家都叫他錢伯明,但他上次瞧到,在戶籍上,他是叫做汪伯明的。
驛丞大人……
他是將他認作親人的。
……
錢炎柱忍不住將視線看向陳長史。
“大人,你聽出什麽不妥沒?”
陳長史微微擰眉。
顧昭不解,“為何他們說你不是汪驛丞的孩子?你娘不是說了嗎?她是在汪驛丞走後月余發現的身孕,為什麽都說你不是驛丞的孩子?”
錢伯明垂頭喪氣:“我的生辰是臘月十五,驛丞大人走的時候,正好開春過完元宵節。”
錢炎柱掰著指頭數了數,“十一個月!”
顧昭不解:“懷胎十一個月才生的婦人雖然少,不過,這情況也是有可能的啊。”
陳長史點頭,“不錯,顧小郎說的有理,卷宗上也有過這樣的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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