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伯明結巴,“可,可是,我和汪驛丞生得一點都不像。”
顧昭仔細的打量了下錢伯明的臉,又想了想方才見過的汪驛丞。
老實說,這兩人是不像,大錢哥長手長腳,雖然還是少年人模樣,身形卻頗為高挑,而且是濃眉大眼模樣,瞧過去有些憨。
那汪驛丞卻是身材瘦小,年輕時應該是精悍模樣,而且他長了凶狠的三角眉,眼神也凶。
那來鬧事的侄兒更像他。
不過,這生得不像的父子哪裡沒有了?
海了去了!
顧昭搖頭,“這不能當做依據,就不許你像你阿娘了?就算不是像阿娘,也可能是返祖,像你們祖上的人。”
錢伯明激動,“我,我……”
他能是驛丞大人的孩子嗎?有可能嗎?他不盼那些田地和銀子,他,他就是想要驛丞大人做他阿爹,他喜歡他!
陳長史沒有出言反駁顧昭的話。
顧昭緊著又問,“你阿娘以前說了,你不是驛丞大人的兒子嗎?”
“沒有!”錢伯明立馬搖頭,聲音斬釘截鐵,“阿娘說我就是汪家的孩子,每次有人罵上門,她都會拿竹竿子攆人,可凶了,我記得真真的!”
這時,一聲略帶沙啞低沉的聲音從後頭傳了過來。
“是真的嗎?確實有婦人懷胎十一個月才生下孩子嗎?”
顧昭幾人看了過去,說話的居然是汪驛丞。
只見他微微躬著背,手中拿著根旱煙杆子,上頭的火星子早已經熄了,問著這話時,他的三角眉豎起,眼睛裡有銳利之氣一閃而過。
不愧是進過兵營的,這眼神,那是真見過血的。
陳長史歎了口氣,不回答這一個問話,反倒問了另外一個問題。
“汪驛丞,你知道我在整理府衙命案卷宗時,發現一件什麽事情嗎?”
汪驛丞愣了愣,隨即搖頭。
陳長史:“這被傳私奔的婦人,十有八九都是被害了,屍身或埋在院子裡,或被捆了石頭沉在河裡,又或者是扔到了山裡的懸崖下……當然,最經常是埋在院子裡的,要知道,有一個詞它叫做燈下黑。”
他抬起頭,目光裡有著銳意。
“而凶手,往往是夫家人。”
“私奔,乍一聽是婦人行為不檢,實則是夫家人人面獸心!”
那眼神太鋒利,話裡的意思太顛覆倫理,汪驛丞被震得往後退了一步。
……
第151章 (捉蟲)
“你是說麗娘她,她死了?”
反應過來的汪驛丞驚疑不定,拿著旱煙杆子的手不自覺的抖了抖,好半晌,他咽下一口唾沫,艱難的將死這個字眼說了出來。
顧昭幾人有些意外。
汪驛丞聲音沙啞,“你們不必看我,我剛剛來這,正準備喊大錢用膳,前頭你們說了什麽我不知道,我就聽了後半截。”
“……你們說,大錢可能是我的孩子?”
說完這話,汪驛丞抬頭看了一眼錢伯明。
錢伯明也看了過去。
他的眼睛很亮,好似有一層水光籠罩,想說什麽又止住了話頭,眼裡有孺慕之情流露,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又生生的壓抑住了,故作豁達和尋常模樣。
顧昭幾人看了都是心酸。
錢伯明要真是汪驛丞的孩子,這簡直就是一家子的人都遭大罪了。
從小就被唾棄阿娘跟別人私奔了,還被罵是爹不詳的野種崽,人人可欺,人人能指指點點,錢伯明就跟野草一樣,囫圇又狼狽的長大了。
別瞧他眼下高高壯壯的模樣,日子艱難的時候,還不知道有多少個夜晚悶著被子偷偷的哭泣,心裡的難過自是不用說。
另外,以為婆娘和人跑了,孩子不是自己的汪驛丞也可憐,幾乎是憤懣自苦了十幾年。
當然,最可憐的還是錢娘子。
沒了命不說,死了還被潑一身的髒水,平白被怨被罵被恨了十幾年。
而這一場惡事的原因,究其根本,應該是為財吧。
聽了錢伯明的話,顧昭和陳長史有著同樣的猜測。
……
汪驛丞又問,“麗娘,她當真死了嗎?”
顧昭點頭,“是,錢娘子是沒了。”
汪驛丞不肯相信,只見他眉毛一擰,三角眉倒豎,眼裡有銳利凶悍之炁溢出。
偏生嘴唇抿了抿,又透出一股倔強,帶著一分脆弱的倔強。
“你有何證據說麗娘她死了?”
還不等顧昭等人說話,汪驛丞的眼睛朝陳長史方向橫了橫,又道。
“你方才那話說服不了我,是!我承認是有一些夫家害了媳婦,然後謊稱媳婦和人跑了,這些事,我走江湖的時候也是聽過的,不過,那凶手多是夫婿。”
“我自己害沒害麗娘,我自己心裡一清二楚。”
至於旁人……
他們作甚要害了麗娘?
害了麗娘,於他們又有什麽好處?
汪驛丞瞧了錢伯明一眼。
下一瞬,他好像想到了什麽不妥之處,神情怔楞了片刻,原先那倔強和銳利凶悍都泄去了幾分,面上透出了驚疑和茫然。
他也五十來歲了,年輕時身手再好,生活再恣意灑脫,這十幾年來的憤懣自苦也讓他憔悴不已,如今的他,就是一個佝僂下背脊的老頭兒罷了。
露出這樣的神情,汪驛丞瞧過去有幾分的可憐。
Top